美惠子四肢渐渐冰凉,眼看只剩下一口气,我病急乱投医,竟把老僧当做拥有特殊法力的世外高人:“大师,您能否救救她?”老僧看了美惠子一眼,单手立掌于胸前:“我佛慈悲。可你这朋友伤势过重,我实在无能为力。但请施主不必太过伤心,万物为我所生,非我所属,来是偶然,去是必然。就像这海底之国,盛极则衰、丰极则竭,天数如此,唯能诸事随缘。”
我闻之一愣:“你的意思是,海底之国早就存在了?”老僧点了点头:“是的,我们跟你一样,也是外来客。”我忽然想到囚禁我们的那间仓库,因此问道:“我们在城市外围发现一处遗址,建筑内墙上刻有古埃及文字,莫非他们才是这儿的主人?”老僧摇头:“刻有文字,不过证明其存在过罢了,并不一定是这里的真正主人。据我所知,海底之国至少存在了万年以上。”
美惠子搭在我右肩上的手软绵绵地垂了下去(美惠子死了),而我受伤的左臂业已支撑不住,只得强抑悲痛把她放到地上,继续问那老僧:“你们,又是什么人?”老僧答:“明朝人,跟你一样也是炎黄后裔。”看一看这里的建筑风格,辨一辨此人的相貌特征,听一听对方的发音类型,这个答案算是合情合理,可我中华远在万里之外,他们如何到的这里?
老僧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抚须笑道:“你应该知道郑和下西洋吧?”我点点头,心里有所预想。果然,老僧接下来的话验证了我的猜测:“那是宣德六年(公元1431年),郑大人(郑和)奉宣宗之命第七次下西洋,主队造访并驻地阿丹,由马大人(马欢)率领支队到天方朝圣,之后,继续向北前往埃及,却在海上遭遇强烈风暴,十几艘大船转瞬之间被卷入海底,马大人亦在其中。坠海者死之十有**,极少数幸存来到这个海底之国。”
“郑大人得到消息,立即派人前往事发地搜救,但因风浪太大无法靠近,三日后,他不得不下令返航。而在海底之国,马大人率领残余部众艰难地生存下来,其后数百年中,曾多次有人想方设法返回故土,皆因周边水域太过古怪,无一成功。”说到这儿,老僧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长期的水下环境,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方式和身体状态,一代一代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我惶惑半解,但有些问题仍然不明白:“既然好不容易才生存下来,将海下之国建成如此规模,为什么还要离开呢?”老僧叹气道:“马大人一行初到之时,也就是五百多年前,海底之国的资源尚且丰富,然而经过世代开发,能量消耗殆尽,人们不得不寻找新的家园。所以,留下的人越来越少,现在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我颇有些同情:“你为什么不走?”老僧则轻松豁达:“我乃出家之人,万事皆空无欲无求,又这般风烛残年,与其在颠沛中丧命不如在平静里终老,所以就留了下来。”
我从黑色布囊里取出芯片,展示给老僧:“你可认得此物?”老僧观之,诧异道:“你怎么会有这东西?”我一听有戏,遂追问:“你见过它,或者知道它的来历?”老僧仰起脸,眯着眼睛,似乎在回想一件很早很早之前的事情:“见过照片,实物倒没有。据说海底之国住着一群非常聪明的人,他们自称通晓天地自然及宇宙的一切奥秘。后来,由于某种原因他们不得不离开这里,离开前,留下了一只黑匣子。”
“黑匣子里装有五本书,分别揭示了天文、地理、历史、宗教及医学方面的秘密,还有一大摞代表当时最尖端军事科技的资料图纸,除此之外还有七枚芯片,依次记录人类从起始至衰亡的七个阶段。那只黑匣子就藏在这座神殿顶端的塔楼上,曾经有人取出来做了拷贝,然后又把原物放了回去,至于研究结果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很奇怪,它是怎么到你手里的?”
老僧满目惊奇,我更是一头雾水:郑和下西洋与没藏讹庞生活的时期相差三百多年,一个前朝人如何得到后代人的东西(毕竟明朝人见过那只黑匣子)?但一想到这片诡异的海域,就也不觉得那么匪夷所思了。老僧叹了口气,并不眷恋此中缘由,拄着锡杖慢慢走开了,没多久便淹没在巷子深处。
时间不早,我托起美惠子,喊上艾迪逊离开神殿去找萧一笑他们。返回仓库的途中,我们迷失了方向,起初还有些印象的街道变得陌生,只觉得雾气越来越浓,脚下慢慢开始有水。最后,所有的建筑消失了,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我心里一慌:会不会无意间出了飘渺之城?
雾气里的咸涩味几乎令人窒息,我们赶忙穿上潜水服(附带有氧气瓶)欲原路退回,不料,黑暗里涌出一股大浪,小山一样劈头盖脸砸过来。我和艾迪逊被砸翻在地,美惠子从我怀里滚到一旁。大浪过后,我发现自己陷入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四周全是海啸般的轰响。怎么形容呢,就像把一个人缩小十倍,扔进正快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从黑暗里清醒,身上的潜水衣已被人脱下,身体搁在细软的沙滩上,睁开眼,成群的海鸥正在天空飞翔,久违的阳光鲜活而温暖。坐起来,我发现身后不远是一座小岛,约一平方公里大小,四周是茫茫大海。
“朱先生!朱先生!”是艾迪逊的声音。循声望去,果然是他,我真不明白,落难于此跟死了没什么差别,这厮怎么就兴奋得手舞足蹈?!
“你猜我在岛上发现了什么?”艾迪逊故作神秘。我还没回答,就被他抱住亲了一口:“是飞机,飞机!我们可以回家啦!”我推开他:“做你的白日梦去吧,这荒岛上连人都看不见,哪来的飞机!”“我没有骗你,走,跟我去看!”艾迪逊拽住我就走。
“放手,放手,不要拉拉扯扯!”我甩开他。“别把我当成一个草包,我已经救过你两次性命!”见我撇着嘴,艾迪心认真地掰起手指头,“飘渺之城一次对吧?刚才你溺了水,若不是我给你做人工呼吸,你已经去见阎王爷了,这是第二次。如果飞机起飞送你回到中国,那就是第三次!”
我弹掉趴在胸前的一只海星:“真有飞机?别告诉我是从天上飞过去的!”“走,看看你就知道了!”艾迪逊拽着我穿过一片丛林,朝不远处指了指:“呶,就在那儿!”果然有一架银白色的飞机,还是一架战斗机,仔细瞧,机身还喷着纳粹标志。可惜,是一架损坏的飞机:一侧机翼折断插在泥土里,螺旋桨貌似也出了问题。
见我扭头便走,艾迪逊连忙拉住:“你别走啊,没人帮忙,我一个人怎么干活儿啊!”我大吃一惊:“你会修这玩意儿?”艾迪逊这会子变谦虚了:“我有架私人飞机,自己瞎琢磨过,我想两者之间的原理应该差不多”
我叹了口气。不过事已至此,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总不能从海底之国死里逃生,又把小命断送在这片荒岛上。
太阳西落然后东升,当飞机终于挺起英姿的时候,我们却迟迟站不起身已经两三日没怎么吃东西,没怎么睡觉啦。
艾迪逊晃晃悠悠爬进驾驶室,对我招招手:“上来;我们回家!”我半信半疑钻进机舱:“你能行吗?”艾迪逊咬着嘴唇:“我们可以慢慢飞。”随着一阵刺耳的轰鸣,螺旋桨转起来了,飞机开始在沙滩上滑行,就在前舱即将扎进大海的时候,机身猛然一抬它飞起来了!
艾迪逊的驾驶技术不太好,加之飞机某些不可修复的故障,机舱抖得十分厉害,我一个没坐稳,把身侧那扇破门给撞开了。很庆幸,我自己没掉下去,悲哀的是,我装在衣兜里那只黑色布囊飞出了机舱。我仗着自己眼疾手快捞了一把,布囊抓到了,但只握住一枚芯片,其它六枚眼睁睁落入大海之中
飞机跟一个喝醉酒的汉子一样,前摇后摆左冲右突,却总算将我们送入中国领空。按计划,我们决定直奔北京找国家保密局,却不料首都正施行空中管制,遭到好几架军机驱逐。透过机窗,我看到路面黑压压全是人,像在举行盛大的游行。奇怪,今天什么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