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怎么搬到清境?”
“医生说,哥哥最好的情况就是这样了,接下来只能靠自己努力复健,我帮哥哥找健康食品,认识了德富——他就是缘山居的老板。那时候哥哥的情绪还不是很稳定,德富知道我们的情况,建议我哥到山上静养,他也可以提供我工作,就这样,我们搬到清境,每隔三个月再固定回诊。”
她像是审讯的法官,他也一一详加交代。接下来,法官是否该判决了?
她该怎么判?八年多前,他判给她一个凌迟处死,剜出她的心,割裂她的肠,让她活在痛苦的地狱里,如今她要如何把这份痛苦还给他?
她记起昨夜的月光,爱恨一场空,既然已追不回过去,她也没必要再让自己活在过去的阴影下。
矮篱上爬满粉红色的草樱,蔓生的花朵飘逸垂摆,筑成一片花墙。
她无意识地拨弄攀爬的草樱,手掌触摸到一块木牌,顺手拨开花丛,想让这块门牌号码露出来。
“不要……”康仲恩急著把草樱拨回去。
历经风吹日晒的木牌上,深刻两个字——“瑜园”。
她的名字在这里!沈佩瑜震惊地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邃难解的眼眸。
她感觉被冒犯了,丢下手帕,回头就跑。
“唔……”睡著了的大黄狗也爬起来,摇著尾巴跟在她身后。
康仲恩跟了两步,颓然止住脚步,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小径尽头。
走回花园,他捡起手帕,将她的泪水紧紧握在掌心,仰头望天,扪心自问,他带给她的伤心,延续多久呢?
回想起银行重逢的片刻,她的眼神告诉他,她还记得他——当然,也记得他的狠心绝情。
他是该狠心离去,因为她是娇弱的非洲堇,适合待在安全舒适的花房里。
可多年来,他为何放不下心?昨夜第一眼看到她,他的心被她的泪撩动了,做了一堆他也觉得莫名其妙的事,既是想安她的心,也想安自己的心。
如果一杯热牛奶就可以安心,那她不应该再有眼泪,他也不会持续心疼。
天空飘来一片乌云,为花朵染上阴暗的颜色。
心,灰蒙蒙的,浑沌不明。
沈佩瑜跑回缘山居的房间,锁起门,冲进浴室洗脸。
掬起水龙头下的水,一把又一把地往脸上泼,管它是泪水还是清水,她就是要让自己完全清醒。
抬头瞧见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红红的、眼眶黑黑的、唇色惨白白的……
她擦干脸,来到梳妆台前,拿起化妆品,开始仔细地涂抹妆扮,她最拿手的功夫就是掩藏住最真实的自己。
桌上放著一张纸,写了几个往埔里的班车时间,那是康仲恩半夜从门缝塞进来
的,她就看著那张纸悄悄滑进。
化好妆,收拾好行李,她仰躺在床上发呆,让时间一分一秒慢慢溜过。
是时候离开了,她提起行李走下楼,将钥匙交回柜台。
“昨天已经缴清房钱了,还有其它费用吗?”
柜台里坐著一位欧巴桑,查了一下簿子,愉快地笑说:“没有了,谢谢光临,下次再来玩喔。”
“可是昨晚吃了你们的面包……”
“那个不用钱。”康仲恩不晓得从哪儿冒出来,在她身后说话。
“喔。”沈佩瑜礼貌性地点个头,也不看他,直接走出大门。
她一愣,清晨还是阳光普照,什么时候下起了绵绵细雨?
她这时才记起,她一把长柄雨伞放在庄彦隆的车上,被他载去屏东了。
她懒得再想起那个人,直接走进霏霏雨丝里。
“沈小姐!”康仲恩跑出来,喊住了她。“你没有伞?”
“一点小雨而已。”
“要不要待会儿再过去?现在才十点半,客运车很准时,十一点到站牌,你五十五分再出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