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我也听说过马贼,都是上百人聚集而成,平时出没在草原的各处,朝廷和蒙古的王公都下大力围剿过,只是这些马贼来去无踪,又熟悉草原地形,围剿多半无功而返。
我不知道我们这些人同马贼硬拼的几率有多大,但是看带队的侍卫的神色,我已经觉得,没什么胜算的把握。需知道这些侍卫和禁军,都是自八旗中的亲贵子弟中选拔的,并没有实战的经验,我可以拿自己的命来赌,但是,却不能拿宝宝的命来赌。凌霜和我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她弓马娴熟,如果带着侍卫先走,逃脱的几率很大,而我带着马车,会比较引人注意,马贼无非是抢劫财物,一定会追踪马车的。这一带我几次同康熙来过,知道向都十几里就是山林,到了山林中,舍弃了马车,也许还可以同这些人周旋一阵,凌霜脱身后,必定会就近统治驻军,到时候,说不定大家都能保住一条命在。
在我的催促下,凌霜带了侍卫先走,临走的时候说:“你儿子我先抱着了,他哭我可不会哄,你自己看着办。”言罢绝尘而去,我只微笑的看着她,和她怀里的小小包袱,儿子一直没有哭,不知道是不是还睡着,希望他能逢凶化吉,平安的回到他阿玛身边。
马车骤然启动,我几乎跌倒,却被一只手扶住,侧头看时,却是常宁,“你怎么来赶车?”我一惊,他是侍卫,该随凌霜走了才是。
“闭嘴,坐稳点。”他把我往车厢中一推,毫不迟疑的给了拉车的两匹马各一鞭子,带着剩下的十来个禁军,向东奔去。
我想,今天,会是我来到康熙年间以来,最刺激的一天,同我预计的差不多,凌霜先走了约半盏茶的时间,他们骑的都是千里挑一的好马,待到马贼欲追的时候,已经只剩一点影子了,而我们,由于有马车的关系,跑得就相对慢很多,自然,也就成了追击的对象。
想到宝宝能够走脱,我的心就落了下来,反而不似方才的恐惧了,就连坐在我身边赶车的常宁,此刻看起来,也没有那么让人紧张了。
跑了一阵子后,后面的声音近了。
“该死的。”常宁低咒,打了个呼哨,跑在前面的禁军一停,兜转了马头,他一把拉起我跳上了一直跟在一旁的他的战马,而几个禁军则将奶娘、彩宁和菱角分别带上。
“让马车走。”在常宁准备催马的时候,我提醒他。
他看了我一眼,拔到,一刀插在拉车的马臀上,马吃痛,嘶鸣着向一个方向狂奔,而常宁则带着我们,向另一侧冲去。
这样就能分散一部分追击的力量,哪怕只是一小会,我想着,眼前的景物开始飞速的闪过,我有些头晕,只能微微闭上眼睛,却感觉到常宁箍在我腰上的手臂,在一点点的缩紧。
我们的马体力都不错,但是却已经这样跑了一天了,尤其马上的人又多了,过了一阵子,我明显感觉到马的体力下降,速度也迟缓下来,而身后的呐喊声,却越来越近了。
好在,一片山林,也近在眼前了。
冲进去,然后抛弃马,开始登山,一切和我想的一样,只是不一样的,是我们多了几个女人,几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
奶娘是仓促找的,一个温和的汉族女子,裹了小小的脚,只几步,就被荆棘刺得双脚染血。彩宁同菱角稍稍好些,只是勉强手脚并用,在别人的扶持下踉跄前进。相比之下,我却是最糟糕的,虽然调养了一个月,但是身体却仍觉得大不如前,加上这一个月基本没走过什么路,这会更是脚步虚软,索性穿的是鹿皮的靴子,又是天足,我咬咬牙,将外面的长袍子的裙裾顺开岔的地方用力撤开,这样人为的扯到了现代旗袍开岔的地方,然后在一侧打了个结,好在里面照旧穿着裤子,并没有走光,然后开始拼命的向高处爬了。
十几个人,要一起隐藏并不容易,很快,我就示意大家分散开了,这样马贼发现追踪不易,说不定也会放弃。
爬了一阵子后,觉得身边骤然安静了,我回头,才发觉,只有常宁依旧站在我身后。
看到我有些狼狈的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他迟疑了一会,终于伸出手来。
“你究竟是谁?”沉默的爬山,直到再也走不动的时候,天下起了雨,我们只得在一处岩缝躲避,而他就这样突然的问。
“我自然是我了,怎么会这样问?”有一刻,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将近十年了,我以为自己已经是婉然了,却不想会有人这样问。
“你是你?”他说,“那么你是谁?”
“我被你问糊涂了,我是婉然,难道你不认得我了?”我强自镇定,也不看他,只去看雨,看灰蒙蒙的天。
“还记得我们小的时候,你生气的时候也总是这样,同我说话却不看我,只抬头看着天。”常宁忽然叹了口气,话锋就轻巧的转开了。
我却异常的紧张,因为,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而且他同我接触的其他人都不一样,我身边的人,认识的就只是十三岁的婉然,而常宁不同,他认识的,完全是十三岁之前的婉然,而我对他知道的事情,完全是一无所知的。
于是我也不再看天,转而低下头,背靠身后有些潮湿的石头,什么都不看,仔细的品他每一句话。
“那年我们出去玩,看到一棵好高的李子树,你明明怕高,却硬要跟在我后面爬,树上的李子根本没熟透,结果你却那么贪吃,我一眼没瞧见,你就摘了一个吃到口中,结果酸得掉了下来,腿受了伤,还留了疤痕。”常宁的声音却意外的平和,似乎完全沉浸在了回忆当中。
“是么?可我怎么记得我根本不爱吃李子,更不会吃生李子。”我回了一句,其实已经紧张到了极点,我的腿上的确有一处伤痕,但是他既然对我有了疑惑,又怎么会完全说事实给我听,所以我赌,他说的两个事实,一定有一个是假的。
果然,他顿了顿,唇边挂上了一抹很淡的笑容,继续说,“你跌伤了腿,好些天阿玛都不让你出门,每天就让你坐在床上,跟着丫头学刺绣,你不喜欢,就故意把鸳鸯绣成水鸭,被额娘看见了,顺手就给了一个耳刮子,不许你吃饭,你从树上掉下来都没哭,那次却大哭起来,也没人理你,还是我偷偷带着饼给你,你才不哭了。”我低着头,对他的话不做反应。
“你满十三岁的时候,曾经绣了一个荷包给我,当时我们都知道,你就要进宫应选了,但是你却说过,你不会做什么娘娘,最多只做个小宫女,等到了年纪放出来嫁人,到时候就嫁给我,让我等你。”他说,语气温柔,“我当时也不过十五岁,还不知道等你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我们应该在一起,没想到,一等就是这么多年,等来的时候,你已经是十三阿哥的福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