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十三哥过得不好,养蜂夹道的日子难挨,也不许人去探视,不过我却见过弘昌几次,他住在四哥府里,个子长得很高了,就是性子闷了点,不爱说话,一过功课却好。”胤祯说。
“是吗?他有多高了?”我终究忍不住一颤,弘昌,十岁了,该是个大孩子了,只是不知道长成什么样子。
“差不多这样吧,我走的时候,是这样高了。”胤祯比了比,“不过男孩子长得快,如今就更高了也不一定。”
……
胤祯走后,我辗转难眠,心里好像塞了团东西似的,钝钝的痛。
很想在梦中看看弘昌和元寿,只可惜,他们稚嫩的小脸在我脑海中,日渐模糊。
康熙五十八年里,大队的清军、大批的粮草陆陆续续地运抵西宁城,进而,又陆续地进入西藏。
我不知道战争何时会开始,不过看眼前的阵势,似乎总会一切就绪,时机智成熟吧。
胤祯很忙,自然更很少来,他说过并不想干扰我的生活,自然,我更是绝对不会去打扰他,只有月华不听话,常常趁我不注意,偷偷跑支胤祯的临时府邸。
“叔叔都好忙,我去了几次都见不到他。”一天,月华抱怨道。
“叔叔是大将军,要征讨叛逆,月华听话,以后不要去打扰叔叔好不好?”我知道,月华的成长过程中缺少父爱,一个这样年纪的小姑娘,是该赖在父亲怀里撒娇的,只是,命运很早就剥夺了她的权利,也许,她把胤祯当成父亲了吧,所以我不勉强她,让她不懂拒绝是什么。
我们现在住的,只是西宁城中最普通的小小民宅,左右的邻居家都有同月华年龄相似的男孩、妇孩,我于是鼓励她出去,同伙伴一起玩。
一群半大一大的孩子,最常玩的居然是拜天地的游戏,我偶然偷偷看到过,不外乎有人扮新郎、有人份新娘,蛮有趣的,心中未免遗憾,我这个年纪的时候,男女有别要保持距离的教育正深入人心,扮家家洒,也只有女生一起玩,可惜了……
我以为月华会同他们玩得很好,只是康熙五十九年正月初九这天,不大工夫,邻家一个瘦小的男孩就在家长陪同下,哭着上门了。
“这是怎么了?”我惊讶地迎出来。
“司徒夫人,也管管你家丫头,别弄得有爹生、没娘教的野样子。”邻家的崔夫人平常看起来还和气,没想到这会儿开口,说的话却这样难听。
“月华怎么了?”我也不恼,这些年,同样的话听的次数太多了,人也就麻木了。
“几个孩子一起玩,我们也不嫌她什么,可是好好的,怎么就推倒我家昭哥?”崔夫人说。
“这不太可能吧?”我不信,月华虽然野惯了,却也没到随便与人动手的地步,何况对方还是男孩子,我早就教过她,轻易不要和男孩打仗,因为身高和体力都不占优势。于是我半蹲下,看着昭哥说:“月华为什么推你?”
“我们一起玩,今天我扮新郎,大家让她扮新娘,她忽然恼了,推了我一把,说她只要做大将军王的新娘,看我听跌倒了,她就跑了。”昭哥哭得委委屈屈。
“听听,这小丫头口气还不小,也不惦量自已的分量,大将军王是谁?当今的十四皇子,这样不清不楚又没教养的小贱货,只怕给人提鞋也不配。”门口围了些人,崔夫人见我没有什么表示,嗓门放开了,我仍旧微笑,却在她又凑过来准备继续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这前,不动声色地一巴掌甩了过去,然后目光变冷,刚刚我就想,月华惹了祸也不会这样就跑掉,一定是他们说了别的,果然。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又怕什么呢?
打仗的时候,一定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是为狭路相逢勇者胜。我虽然从未这样与人动手,不过道理总是懂的,月华今天受了委屈,如果我都不站出来保护她,将来她还能出门吗?
“真是什么娘就有什么孩子,每天来来往往,都是些野汉子……”崔夫人被我打愣了,回神的时候就发现我的目光无比冰冷,一时也泄气,拉着自已儿子走了几步,回身高喊了这句话,然后一溜烟地跑回了自已的家。
热闹结束,看热闹的人也散了,我四下里找了一圈,才发现月华仍没回来。
西宁对我们同样生疏,我想,她能去的地方也只有一个。
只是,到了晚上,月华没有回来,胤祯居然也没有送她回来,这才让我慌了手脚。
匆忙跑出去,才见她一个人坐在大门口的灯影下,头埋在膝盖上,缩成小小的一个球,早晨穿的浅粉底绣百蝶空花的锦缎小袄,也有些看不出原色了。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件袄,因为料子是胤祯送来的,过年的时候,她硬磨着我找裁缝做了,平日轻易是不舍得穿的。
“月华?”我轻声叫她,却没有得到回应,正想着她可能睡了,一边蹲下身要抱她的时候,她却忽然仰起小脸,脸上满是泪水。
“娘,我是野孩子吗?为什么我没有爹?”她忽然问我。
我伸出手毫不迟疑地抱住了她小小的身子,微笑而坚定地告诉:“不是,娘和你说过,你爹是个很好的人,只是……他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