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 第二十九章
两人怔了半天,妇人转身笑起来:“少情,我们就在这住下吧。你好好陪娘,过这段最后的日子。青山绿水中,无人会万劫不复。”
少情点头:“听娘的,少情会一直陪着娘。”
他笑得温柔,眼睛却已经湿润。
人间,总有白头。谁不是撒手一去,空留孤坟一座?
他探过脉息,纵有良药,娘也撑不过许久。心口痛不可言,狂奔的激流在胸膛处找不到出口。
他知道自己已注定失去她。
青山绿水,将长埋――-他命中最可贵的一切。
绝代风流已尽,薄命不须重恨。
“娘,天色晚了,进棚子里去吧。”
“再坐一坐。”妇人侧耳倾听,微风抚动她额前的发:“听,少情,这是风掠过花丛的声音。”
情字怎消磨,一点嵌牢方寸。
“娘,今天有只兔子撞到不远处的树墩上。哈哈,守株待兔的事竟是真的……”
闲趁,残月晓风谁问。
“娘,您找什么?”
“梳子。”
“梳子在这。娘,让我帮您梳头。”
“不是。娘今晚,想好好帮我的孩子梳一次头发。”
“娘?”
摇曳烛光。
梳子,在干瘦的手里握着,缓缓延着光滑亮泽的长发而下。
“少情,母子的缘份是老天爷赐的,”妇人轻声道:“有缘遇的一天,也有缘尽的一天。”
风前荡漾影难留,叹前路谁投……
三月后,母亲终于倒了。
病来,如山倒。何况早有多年疾患暗藏其中,一发不可收拾。
少情用尽从各处搜刮来的珍贵药材,倾尽了心血医治,妇人的气息,却越来越虚弱。
“少情……”气若游丝的妇人,发出仿佛是最后的一丝声音。
“娘。”
妇人微微动动手指,少情连忙双手握上去。他不敢握得太紧,一触之下,才发现自己的手居然比娘的手还冰,急着缩回手搓了搓,才小心地握上去。
“娘,您有什么吩咐?”少情轻声问:“想喝水?想吃东西?我刚刚熬了点稀饭……”
妇人闭着眼睛,缓缓摇头。少情收了声音,看着她。若她可以看见东西,一定可以发现,那双黑眼睛就如快失母的小鹿一般湿润颤动。
日出,朝霞印红山边,景色优美。
他坐在妇人床边,轻轻握着妇人快没有生气的手。两只手都是冰凉的,象血液已经停止流动。但最后一丝力气仍在,轻轻地握着,坚持不肯松开。
妇人闭着眼睛,静静躺着。
山花在风中舞动彩姿,招来蝴蝶飞舞。
树梢发出沙沙声音,如在低鸣歌唱。
红日从东边缓缓移到中央,照耀万方,又缓缓地到了西边。
时间在悄悄溜走,从两人相握的手中,指缝中,从妇人紧闭的眼睑上,从少情无声的悲切中,不声不响溜走。
渐渐,日已落。风开始呼呼穿梭林中,仿佛在庆幸走了一个不可对抗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