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显得颇为神秘:“谁?说出来吓死您,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康小八!”
“这是干吗去?”
“送菜市口问斩呀,这小子手上光人命就十几条,犯下的案子数都数不清,听说老佛爷发话了,不能轻饶了这小子,得,刑部一听哪儿敢怠慢,判了个凌迟。”
李妈可知道这个康小八,他和那个左爷一起绑了少爷的票,太太着了多大急呀!
李妈解着恨说道:“活该!这叫恶有恶报,要是判个斩首就太便宜他了,还是凌迟解气。”
囚车过来了,康小八站在木栅里,他满不在乎地望着街道两侧围观的人群,高喊起来:“京城的老少爷们儿,回头见啦您哪,康八爷就此上路,二十年后咱又是一条好汉……”
回到家,张李氏来到儿子的房里打探:“康小八判了凌迟,那个左爷呢?”
张幼林正在复习英文,他把书放下:“左爷本来没有太大的事儿,主要是欺行霸市,可他手下的几个喽啰经不住事儿,一进了刑部大堂,还没等用刑就吓瘫了,居然又撂出左爷参与的几件绑票案,这下儿可好,被判了个笞杖一百,充军流徙二千里。”
张李氏点点头:“行啦,恶人都遭了报应,你也该收收心,准备一下娶亲的事儿了。”
张幼林一听,不觉愣住了:“妈,这着什么急啊?”
张李氏语重心长:“幼林,你拍胸脯想想,何小姐对你怎么样?”
“她对我很好,我欠她的情。”
“这不结了?我们做人要凭良心,懂吗?”
“可是……她父亲不同意这门亲事,这我就没办法了。”
张李氏笑眯眯地看着儿子:“这个不用你操心,实话告诉你,她父亲已经同意了,这是何小姐自己争来的,她父亲最后不得不同意,你瞧瞧,人家何小姐对你是一片真心吧?”
张幼林还是觉得有些突然,他没这个心理准备。沉默了半晌,张幼林站起身:“好吧,我答应娶何小姐,妈,这您满意了吗?”
这话不大着听,张李氏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怎么叫我满意了,是谁娶亲啊?”
……
新房被安置在张家四合院的第三进,张李氏选了个良辰吉日把何佳碧娶进了家门,吹吹打打热闹一番过后不久,张幼林就返回了北洋师范继续完成学业。
第十七章
日子像流水一般地过去,张继林从同文馆毕业后进了总理衙门,张幼林则揣着北洋师范的毕业文凭,拒绝了好几家新式学堂的盛情邀请,他晃来晃去,最终也没有参加任何公职。张幼林有自己的想法:人生短暂,与其一天到晚忙忙碌碌,他宁愿选择过一种无拘无束、轻松自在的生活。
可是,真有这样的好日子等着他吗?
转眼之间已经到了辛亥革命的前夜,孙中山先生在日本东京领导的中国同盟会以及中华各路仁人志士在南方为推翻朝廷而进行的流血斗争,张幼林都在密切地关注着。然而,他并没有想到,革命之火很快就会燃烧到京城,不仅波及荣宝斋,连他自己也被卷入其中了。
此时,张幼林正在去往西便门的途中,他将要见到一位来自美国的同门师妹潘文雅小姐。这还得从当年张幼林在北洋师范的英文教习查理先生说起。尽管在“庚子事变”中查理先生和张幼林所属的阵营不同,但这并不妨碍查理先生钦佩自己这个与众不同的学生。对一个白面书生而言,在国家面临危难之际敢于挺身而出,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抵御迎面而来的猛烈炮火,无论如何是需要勇气和胆识的,就凭这一点,张幼林就是个值得称道的英雄。这样的想法深深地根植在了查理先生的心中,并且在他以后的生活中不时闪现出激越的火花。
张幼林毕业后不久,查理先生也返回了自己的祖国美国,进入了位于新泽西州的普林斯顿大学Evelyn附属女子学院继续从事教职。
普林斯顿大学是个不同凡响的高等学府,除了教学一流外,校内的主楼Nassau Hall曾在美国独立战争期间做过大陆会议的会址,当时,Nassau Hall也曾一度被英军占领,华盛顿将军为从敌人手中将其夺回,下令加农炮手向Nassau Hall开炮,而饱受蹂躏的Nassau Hall居然在猛烈的轰击下奇迹般地没有坍塌,成为历史的见证。Nassau Hall的残壁在1802年和1855年的两次大火中焚毁,后来的建筑是由著名的建筑师约瑟夫·亨利·拉特罗布等人重新修建的。
那天下午,查理先生带着新生来到Nassau Hall的大门外,慷慨激昂地讲述过这段历史之后,离下课的时间还有一会儿,他扯到了张幼林。他告诉大家,同样在炮火之中傲然耸立的除了Nassau Hall之外,还有他的中国学生张幼林。查理先生对张幼林的赞美之辞溢于言表,不但再次感动了他自己,也感动了在场的华裔新生潘文雅。
那时潘文雅十八岁,正是充满诗意幻想的年龄,就是从那一刻起,张幼林成为她心中的白马王子,她还萌发了要回国见他的念头。三年之后,潘文雅终于如愿以偿,不远万里踏上了大清国的土地。
他们见面的地点选在西便门外的跑马场,这里曾经是皇室王公的驯马基地,“庚子事变”之后辟成了跑马场,供洋人和京城内的官宦、富家子弟在此赛马、娱乐。
潘文雅身穿骑马装,和几个洋人在马道上纵马飞驰一番过后,来到场外,早已等候的张幼林迎上去,用英语打着招呼:“潘小姐,你好。”
潘文雅的眼睛一亮:“张先生!”
他们就这样相识了,这很符合潘文雅的想象:在茫茫的人海中,彼此一眼就认出了对方。不过,对张幼林而言,认出潘文雅太简单了,因为在这个跑马场上,他还没见过第二个纵马飞驰的女性。
张幼林接过潘文雅手中的缰绳,赞赏地说道:“潘小姐,你的胆子真大,这样的烈马也敢骑?”
潘文雅笑了:“小意思,我父亲在美国西部经营一家牧场,我从小就和各种各样的马打交道,知道它们的脾气。张先生,我能说句实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