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安排停当,回到卧房看时,可浅媚已经起了床,丢开前日的布衣,换了一身靛蓝的衫子,松垮垮地绾着个偏髻,正趴在窗边对着窗外的荆山出神,连唐天霄走了进来都没发现。
唐天霄悄悄叫过侍女,听说她如常用了早膳,才略略放了心。
他走过去,拿手中半红不红的一片枫叶去撩拨她的面颊,笑道:“一大早的,就在这里发呆,莫不是在想我了?”
可浅媚回过神,缩缩脖子避开他的撩拨,舒展了蹙着的眉,微笑道:“想你做什么呢?我晓得你总会过来陪着我的。”
唐天霄的唇扬起,窗口投入的阳光洒在他面庞,那笑容便格外地明亮温煦。
“瞧瞧你,一出宫更是懒得不像话。连头发也乱蓬蓬,不肯好好打理。”
他伸手取下她发际的银簪,让那头乌发软软地顺着自己掌心滑下,柔声道:“我给你重新梳罢!”
可浅媚应了,由着他牵到妆台前,扶正了菱花镜,从袖中取出梳子,一下一下给她梳拢着头发。
那梳子依然是那把雕着简洁花纹的普通桃木梳,被握得久了,边缘已微微地发亮。
她不觉低头,看向腰际的荷包。
绷着心弦辗转了两三天,原来那荷包已经破了,却鬼使神差般依然被她小心地保管下来,此时已经用新的替换下来,虽然在外不便,只挑着了一枚鹅黄底子的,却依然有一双飞燕在碧树翠叶间嬉戏。
里面的同心发结,当然也还是原来的模样。
她望着镜子里唐天霄专注于手上动作的凤眸,忽轻轻道:“其实我并没有和人怎样。”
唐天霄眼皮都没抬,将手中那缕乌发拢到顶部,散淡地应了声:“哦!”
不晓得是信,还是不信,或者心里早有了主见,只是爱惜她,才这般敷衍地听着她的狡辩。
她便有些着急了,涨红了脸说道:“他……他是想欺负我,可我不愿意,后来,七……又有人过来喝阻,他便气忿忿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唐天霄慢慢地将手中的长发缠作一个髻,对着镜子里的那张局促的面庞看了又看,小心地用那根嵌了明珠的长长银簪簪住,才闲聊般不经意地问道:“哦?那人是谁?过来喝阻他的人又是谁呢?”
可浅媚抿紧唇,向镜子里张望着,忽道:“你梳得并不比我好看。”
唐天霄走到她正面,仔细地端详着,笑道:“可不是呢,我的手并不比你灵巧。不过我的确不想让你一脸灰溜溜的模样,希望你看起来漂漂亮亮,开开心心。”
他折下青花瓶里插着的一枝浅紫色木槿花,簪到半歪的髻上,满意地端过镜子放到她面庞前,说道:“瞧,这白白的小脸儿配上这又大又香的花儿,倒是精神了许多。”
可浅媚自己看时,没看到发际的花朵,却发现了自己青黑的眼圈,伸手摸了一摸,发愁道:“等我到二十五岁时,只怕长得要比你那公鸡皇后还丑了!”
唐天霄问:“哦,你这么怕自己变丑?”
可浅媚道:“若是我老了丑了,你大约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百般对我好了吧?”
唐天霄拿手指描绘着她如画的眉眼,笑道:“那时,你从小丫头变成了老丫头,我大概也从小伙子变成小老头子了。不过那时候我们的孩子都快和我们一样高了吧?到时我得分一半心对他们好,只怕真没法百般对你好了。”
可浅媚给他贫嘴滑舌地一逗,止不住笑了笑,却又忙立起身,依然站在窗口看风景了。
唐天霄皱眉,对着镜子照了照,没觉得窗外风景抵得过他这般风标秀举,清晖夺目。
这时,可浅媚幽幽道:“天霄,我真想生个孩子了。嗯,一个或者两个都行。然后我们俩把他一点占养大,看着他成家立业,生出一堆的孙子孙女来,便是老了,我们一定也快活得很。”
唐天霄听得柔情涌动,走过去将她拥到怀中,让她贴在自己胸。膛,微笑道:“要一两个孩子有什么难的?就是要十个八个都没问题!你小呢,自己身量还未长足,所以没怀上吧?我们努力些,明年一定可以有个孩子……如果是男孩,我便册为太子。将来我会把大周江山经营得四海晏靖,仓廪盈足,他便可以当个万事无忧的太平天子,你说怎样?”
可浅媚低着眉眼,却犟嘴道:“不怎样。小心你的公鸡皇后急了眼,一口吃了你!”
唐天霄笑道:“你都不怕她,何况我?放心,这中宫的主人么,早晚会姓可!”
他托起她下颔,让她抬起一直埋着的头,深深地望入她的眼睛,低沉而有力地说道:“信我吗?我是你这世间最亲近的人,愿意给予你我所拥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