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恂对这个“天马行空”的构思极为赞赏,还说打算回头好好研究研究,也不知道研究出什么来没有。
“阿,我们先回家去。”据她有限的看推理剧的经验,一旦遇上此类案件,作者首先要想的不是别的问题,而是如何保障自身安危。
因心有忧思,孟约没再慢慢走路,而是叫了自家的马车来,登车时还细细观察是不是自家从南京一路跟来的车夫,是不是自家车马,车夫表情有没有异常。疑神疑鬼到孟约自己上了马车回到家,都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太多。
“不过这事宁可是我想太多,也别真碰上,我得叮嘱一声,打今儿起到案子水落石出,凶手落网前严守门禁。生人不许进门,我和阿阿煦都少出门,最好别出去。”孟约还默默提醒自己一句,万一有什么事,别自己头脑发热,得找王醴,这事师兄才是行家。
王醴中午回来吃饭时,孟约已经把什么都给疑了一遍,因“闹市杀人案”王醴没有参与,他也没看这场戏,所以尚还未曾联想到《缉凶录》上去。结果回来听孟约一说,他顿时也绷紧了神经:“这却不是年年想太多,凶手已不是第一回作案,自七年前至现在,接连犯下近十几宗杀人案,是个穷凶极恶之人,须以最恶来揣度凶手。”
说着,王醴寻人去总督衙门,请总督衙门派驻地方官军前来护卫,这时候只有总督衙门的官军最牢靠,因为军营的门禁严格,犯案可能最小。而且,犯人接连七年犯案必不是军营中人,驻地官军五年一换,就真是凶手藏匿其中,也不可能延续这么长时间。
同时王醴同孟约一起去看《缉凶录》的绘本,除此外还有孟约画绘本时写的梗概,梗概上有划线的重点,还有陈恂给孟约写的备注。王醴翻看过后,沉吟良久轻叹一声:“年年,细节处与你的绘本多有相似。”
孟约合上绘本,坐在椅子上怔怔出神:“师兄,我是不是不该画这个绘本,为了力求完美,我总是磨着你们把案情推了又推,意图写出完美的谋杀案。可是,这些完美的细节,现在反被凶手利用来实施犯罪计划,这样……很不对。”
“就算年年不画《缉凶录》,凶手还是会杀人,遇害的或许仍是玉露茶园掌柜,或许不是。年年不画绘本,不能阻止他杀人,年年画了绘本,我们反倒有线索不是么。”王醴忙宽慰孟约,事实也是如此,济南卖绘本的书商就那么几家,就是再多绘本,一家一家排查,能把那七年来一直犯案的凶手抓住,也是值得的。何况,事情还不需要到这一步,王醴很赞同孟约写在《缉凶录》里的一句话没有完美的谋杀。
虽然孟约被宽慰到,但是她还是很担心,不过总督衙门接到王醴的手书之后,当即便派了官军来,很快便把孟约与王醴安宅的壤湖园护卫得如同铁桶一般。这还不够,总督亲自前来坐镇,董总督到了自然要与孟约和王醴面谈,最后董总督透露出来一句话:“官家曾来书信,道甚爱打鼓人绘本,更与孟夫人有兄妹之谊,命吾等多加关照孟夫人。”
王醴:我说怎么到山东后一团后气,没谁下力气做拦路虎,给下马威,原来症结在这儿。
王醴才不会矫情地觉得这显不出自己的能力来,他只觉得挺好,省心省事,可以更快理顺山东省内的大小事务。
然后,孟约发现,董总督是南京人,很爱家中厨娘做的饭菜,食量颇大,吃相也相当豪迈。孟约觉得她很有理由怀疑,董总督是听宣庆帝说起过自家厨娘手艺如何棒,才特地前来坐镇。
咳,人家来保护她,她不该这样想人家。
官军们并没有明明白白在明面上护卫,而是各有各的伪装,要不细瞧,压根不会发现壤湖园周围布置了重重岗哨。
董总督说了:那凶手但凡要来,管叫他有来无回。
孟约:不管什么时候,保家卫国护一方平安的都是最可爱的人。
第四五二章 自有巧手能施
事实证明,孟约有时候真的不是想太多,更不是戏太多,而是真的很有必要。想想,一个能照着绘本做出凶案现场来“致敬”的连环杀人案凶手,怎么可能不对绘本的创作者抱有很大兴趣。
让孟约瑟瑟发抖的是,陈恂博士来到济南后,给了她一个他认为具有很大可能的结论:“阿孟姑娘,他可能把你当成了同类,或者说世上少有的能懂他的人。他还极有可能是在用这种方式跟你传递什么信息,阿孟姑娘,我们且都仔细想想,闹市杀人案里,还有什么细节是我们忽略,但凶手可以籍此为信息传递给我们的。”
孟约:有……有这么复杂吗?
人命关天,孟约就是再怕麻烦,也翻开《缉凶录》的绘本,逐格逐格细细检视。她自己画的绘本,当然不会陌生,虽然不能达到闭着眼睛都能在脑海中描绘的程度,但至少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
“陈博士,他把我当同类的话,会不会很渴望见我一面?”孟约委实没办法从绘本中把那个信息找出来。
王醴与董总督在一旁同样翻看许久,也没得出个结论来,遂与孟约一同看陈恂。陈恂思量片刻后道:“很有可能,但是阿孟姑娘万不能有以身犯险的想法,瓦砾何劳珠玉碎之。”
“不,我是这样想的,请一位与我年龄身形容貌相当的差官,不拘男女,妆扮上将那凶徒引出来。能引出来最好,不能……不能就多试几次,我觉得那人疑心很重,心思也很缜密,我们得伪装得像一点。”孟约穷尽脑袋瓜,也只能想出这么个主意。
引蛇出洞在这时候其实是个不错的方法,孟约出身谯郡,也算是北方人,身量还算高大,要找出个身量相当武艺高强的并不算难事。董总督和王醴一合计,加上陈恂出谋划策,三人很快把引蛇出洞的计划议定,然后就是在驻济南的官军中挑人。
军营中不乏武术世家出身的,这些人从小练武,机变得当,再配上枪,加上埋伏,别说一个凶徒,来一车凶徒也白给。当然,前提是那凶手真会出现,真的有给孟约传递什么信息。
“但就是这样,还是最好将《缉凶录》里的线索找出来,如此才不至打草惊蛇。”
孟约:万一没有呢?
这时候谁也赌不起这万一,所以孟约继续老老实实翻看自己的绘本,如同陷入书荒的铁杆死忠粉一样,把绘本看一遍又一遍,逐格逐格,连背景里有几块石头几棵草这样的细节都不放过。道是工夫不负有心人,在她也说不清看了多少遍之后,凶手落网时的,一小片水洼倒影中有“意楼”二字,因水洼太小,合字只有一点点入画,不仔细看真看不着。
“看来看去,我也只觉得这比较可能,在我绘本里凶手也喜欢吃合意楼的玫瑰鸭脯,最后是因为这个被发现的,毕竟原卷宗里那个原因不好画到绘本里,而且也不够戏剧。当时想,合意楼在大明好多地方都有铺面,这样设定大家也会更有代入感。”而且……因为自己爱吃,就想把合意楼安利给读者啊,虽然合意楼本身就是响当当的老字号,不用他安利也有很大的群众基础。
“济南并没有合意楼。”董总督说道。
孟约:……
“这我就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能的线索了。”她找半天也就找到这个可能,她还是努力把自己放进这个故事里,将自己模拟成这个故事里,有种种心理问题的变态杀手,同时还兼考虑到眼下这个“致敬案”的凶手可能有的问题与心理活动。如果连这都不是,她真的再想不到别的。
“有没有畅意楼、沁意楼、胜意楼之类的?”陈恂问道。
董总督也不是济南本地人,是以,有名的可能清楚,没名气没人气的,他又不管地方事务,只管军务,是以不知道也是有的。摇头后说不知后,董总督建议王醴去省台衙门翻阅商铺卷宗:“就是本地差官,可能也有不知道的小铺子,所以还得派人四处去看看才行。”
这趟王醴没派别人,自己往省台衙门走了一趟,省台衙门也很重视这件事,毕竟宣庆帝说他们夫妇与孟约有兄妹之谊。省台衙门的司务官是济南本地人,对犄角旮旯都熟得很,找他一问,再命人细翻批核商铺的卷宗,便能确保无漏网之鱼。
司务官在济南地面上干了十几年,确实方方面面都很熟,但饶是这样,他也思量了半天:“含意楼二字的,就我知道的有两处,一处在城东,一处在城外,城东的叫顺意楼,是个饭馆。至于城外的则是随意楼,我也只去过一次,是一处私宅,可供租借办宴游乐。”
虽然大家都觉得城外的随意楼可能性更大,但仍是先派人去顺意楼查问,另外总督衙门也寻思着得派出官军四处查看,看有没有其他疏漏。毕竟随意楼还是个私园呢,万一有其他私园也叫什么什么意楼呢。私园有些卷宗上有注明,有些则没有,因而还是得细细查看一番。
“我倒觉得不会是这样。”孟约觉得要是这么难找,就不是对的信息,“我初到济南,人生地不熟,要是这么难找的地方,凶手怎么确定我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