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伏在她耳边,奶声奶气地说。
“我也是,宝宝。”
陈红说,顺着女儿脸颊上亲了一下。
“妈妈,今天早上,我们同学比赛谁穿衣服快,我得了第一名。”
乐乐坐在司机副坐上,系着安全带的身子规规距距坐着,带点炫耀地说。
“是吗?你怎么得的?”
“天还没亮的时候,我听到窗帘响,我睡在窗边,是老师帮我们关窗,我醒了,在被窝里,偷偷地把衣服、裤子都穿好,等起床时,我就得了第一名。”
陈红听了开心地笑了起来。
女儿有着强烈的上进心,这一点让她颇为欣慰。
“恭喜你,宝贝。”
她侧头对乐乐笑了一下。
和女儿在一起时,回家的路上,每一次,她都是慢慢地开车,在车上和女儿漫无边际的聊天。
女儿告诉她幼儿园很多的生活故事,这时候,她发觉在女儿讲述中,生活变得生动,有趣起来。
女儿的每一个小小的故事,都带给她一份欣喜,一份新奇,心胸变得平和舒坦,此时,她才知道,女儿和母亲,原来可以如此亲近、互知。多年来在她的感觉中,“母亲”这个词是“遥远”“距离”和“隔膜”的代名词。
此时,她的心,被悄悄地柔软、溶化、温暖。
她慢慢地开车,车中很静,没有声音,没有音乐,女儿稚嫩,好听的声音在车中回响,车身颠簸时,挂在车顶的一串风铃,偶尔撞响,“叮叮”地响,像是女儿声音的背景音乐。
她慢而又慢地开车,迎面驶来的车灯,放射变幻出团团七彩的彩虹光,奇异美丽,她享受着和女儿独处的快乐幸福。
回到家,小阿姨说,向西打来电话,今晚要来喝酒。
陈红说:知道。
和女儿在车上时,她的音响和手机都是关的,她不想任何人,任何事来打扰她们独处的时间。
她的家,除了父母姐弟之类的亲人,从来不让外人进来,只有向西例外。
向西是她唱的专辑的大部分词曲的作者,还有一小部分的作者是陈红自己。但两部分合在一张专辑里,是那样和谐自然。他们俩是鱼和水的关系,他是她的水,她也是他的水,他是她水中的鱼,她也是他水中的鱼。
那年的一个下午,在雕刻时光咖啡厅的一角,她哼向西的乐谱,忽然她从曲调中感到了一种回环往复,绝望,悲伤,孤独,尊贵和优美,如静静的山泉流淌过,洗濯过她的大脑,她的脑中有一道电光划过,她的灵魂被照亮了,被打动了,她终于找到了她要的,寻觅多年的音乐。
这是向西的《天、地、湖》,她看到了一颗孤独的灵魂在岸边,在苇丛,在黝黑的湖面游走;她听到了另一种《天鹅湖》中《天鹅之死》的乐章,在她脑中冲击轰响;她触摸到了他灵魂的绝望、悲怆、孤独、尊贵和优美,那么空旷、寂寥。
这是她的灵魂。
“我喜欢你的曲子。”
第二天晚上,在丰联广场星巴克咖啡厅,她对他说。
她喜欢星巴克这种理性、宽松、平和、安静,又不失时尚的风格,呼吸着浓郁温馨的咖啡香,大脑清醒,思维活跃,这里的氛围,很清爽,没有咖啡厅惯有的暧昧味道,很适合带点温情色调的商业谈判。
那个时候,她还是一位不出名的酒吧歌手,以前,白天师从一位过气的老明星,现在的音乐界权威学习,晚上去歌厅演唱。
她把父母给的读大学一年的生活费和她工作两年的积蓄,全给了那位权威当学费,她不愿再向父母要钱,不愿向他们解释她目前正在干的事,他们要知道她花钱学做不入流的“戏子”一定会被气疯,他们对她所有的培养,是希望她成人后,找一个门当户对,有学识、有魄力,有教养,上进的,在官场有前途的,五好青年才俊。做一个未来官僚的明媒正娶的太太,不说一定光宗耀祖,至少也是衣食无忧,有地位,受尊重。
她知道父母是对的,这是中国人传统的观念。她能理解,只是她不想而已。
她晚上去俱乐部、酒吧、唱歌挣钱。
正是那位老明星,把他们一帮学生,带进了他的社交圈,在一次酒会上,陈红认识了向西。他也是一个不出名的歌手和词曲作者,但圈内人都喜欢他的音乐,公认他的才气,得到同行的尊重。
他写给歌手的词曲,没有一首是唱响、走红的,这个世界喜欢的是浮华的浅薄的,故作快乐的东西,没有多少人会欣赏忧伤和沉重。
那晚,他神情安然淡定,坐在酒会的一角,慢慢喝着杯中的一点香槟,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喝香槟喝得如此之慢,若有所思。他的安定,淡然吸引了她。
“你好,我喜欢你的音乐。”
陈红又说了一遍。
他还是那种安定淡然的样子,大概这种应景的话,他听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