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烟二斤——”赵三龙嘴里唱着,用秤称了二斤松烟,倒进身旁的一个大木盆里。
“胶十两。”
“胶十两——”十两胶也倒进了木盆。
按照方子把料配齐了,赵三龙用一根木棒子边在大盆里搅和边问:“东家,您的方子是哪儿来的呀?”
“韦诞的《合墨法》里抄来的。”
“韦诞是谁呀?”
“三国时候的制墨名家,字仲将,他做出了当时的极品墨,人称‘仲将之墨,一点如漆’。”
“墨还能像漆?”赵三龙似乎不大相信。
张幼林解释:“一般的松烟墨,颜色乌黑发暗,没光泽,韦诞的墨不但有光泽,而且附着力很强,所以叫‘一点如漆’。”
赵三龙思忖着:“咱要是照着韦诞的方子一点儿不差地做,是不是也能做出名墨来?”
张幼林摇头:“那可说不好,这就像做菜,使的作料儿都一样,不同的人,做出来的味儿能差着十万八千里。”
张幼林拿过大粗碗递给赵三龙:“把鸡蛋清儿和里头。”
赵三龙往大木盆里兑着鸡蛋清儿,把蛋黄儿扒拉到一边儿:“那鸡蛋黄儿呢?”
“待会儿当夜宵吃了。”
“好嘞!”赵三龙兴奋起来,他把大粗碗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大门口的灶台上,还凑上去用鼻子使劲嗅了嗅。
这当口,橘子皮带着一小队日本宪兵已经来到了制墨作坊的附近。由于是荣宝斋的事,宋怀仁耍了个心眼儿,他就不抛头露面了,由橘子皮带着日本宪兵去抓捕。橘子皮指着前面隐隐透出亮光的地方,趴在日本宪兵队翻译官张光灿的耳边耳语:“就是那儿。”
张光灿把橘子皮的话翻译给宪兵小队长西村武夫,西村武夫向他的部下挥了挥手:“悄悄地上去,把那个地方包围起来。”
日本宪兵迅速散开,摸向了制墨作坊。
院子里,赵三龙把切成了细末儿的草药兑进了大木盆,张幼林思忖着:“加进这些草药,出来的墨会是什么样儿呢?”
赵三龙咧嘴一笑:“反正又不拿它写字儿,爱什么样儿什么样儿。”
突然,不远处传来李山东的一声尖叫:“妈呀!”
“不好,有人……”赵三龙脸色大变。
“别慌。”张幼林抄起木棒赶紧在大木盆里搅和,赵三龙愣了片刻,接过木棒使劲儿地搅和起来,张幼林把装药的口袋迅速扔进了炉膛子里。杂乱的脚步声已近,张劝林从容地打开了院子的大门。
橘子皮带着日本宪兵冲进来,李山东的双手被反绑着推搡进来。
赵三龙放下手里的木棒,他一眼就发现了橘子皮,立刻火冒三丈:“橘子皮,你小子真他妈阴,这事儿我跟你没完……”
赵三龙向橘子皮走去,日本宪兵把手里的步枪一横,拦住了赵三龙:“八噶!”
西村武夫四下看了看,使劲嗅了嗅鼻子,对张光灿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日语,那意思是,这里有股奇怪的味道。张光灿也用鼻子嗅了嗅,皱起了眉头。
西村发现了地上的大木盆,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张幼林见日本人对木盆里的东西感兴趣,就主动端起桌子上的油灯,给他照着亮儿。
西村武夫看着木盆里黑糊糊的东西,皱了一下眉头,问张光灿:“这是什么东西?”
张光灿问张幼林:“这东西是干吗的?”
“制墨呀,我从古书上看到个制墨的方子,想自个儿做着试试。”
张光灿眯起眼睛打量着张幼林:“你是谁呀?”
橘子皮在一旁抢着答道:“琉璃厂,荣宝斋的东家。”
张光灿给西村作了翻译,西村蹲下身子,用手捏起一点盆里的糊状物,仔细看了看,又扔下了。他站起来,扫视了一眼院子,指着东墙的设备问:“这是干什么的?”
张光灿看着张幼林:“皇军问你,这是干什么的?”
张幼林走过去,取下一个拐脖、儿拿过来给他们看:“取烟的,我要做的是松烟墨,在炉子里点松树枝儿,让烟存在烟囱里。”
西村伸出一个指头在拐脖儿里探了探,粘出了点儿烟油子,又伸到鼻子边闻了闻,表情显得很疑惑:“这个味道和盆里的不一样。”
张光灿翻译:“皇军问,为什么这个味儿和盆里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