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见?谈不上,也就是我的一点小猜想。”老人深吸了一口烟,“根据我的推测,装尸体的旅行箱不是被河水冲下来的,而是从河堤上被人抬下河滩的。如果那天早上我不去散步,就不会发现尸体。但是,即使不被我发现,也会被别的人发现。换句话说,凶手并不打算掩盖自己的犯罪事实。不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猜测,这跟那座石桥有关……”
“那座石桥?”于子劲掐灭了烟头,惊异地望着老人。
“是的,那座石桥。”老人神秘地笑了笑,扔掉烟头,“凶手为什么不把旅行箱丢在别的地方,而要丢在那座石桥下,这不明摆着是冲着石桥来的吗?”
“即便如此,这给石桥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我不妨先告诉你一桩陈案:二十年前,也是十一月份,在石桥附近曾发生过一起离奇的案子。现场有许多血迹和打斗的痕迹,经鉴定,那些血迹都是人的血迹。公安机关一直保持高度关注,但自始至终不见有人来报案。后来,此案就不了了之。我怀疑这两桩案子一定有内在的渊源,因为它们都是这么离奇,还有一个共性,那就是都在针对那座石桥。”
“二十年前,那就是一九七九年。”
“是的,一九七九年。”
“照你这么一分析,这个案子就更复杂了。”于子劲的脸颊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是呀,很复杂,复杂得可能会引出一些骇人听闻的陈年往事。”说到这里,连老人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我们从来没考虑过这一点,看来,我们确实走错方向了。”于子劲想了想,“对了,你对凶手怎么看?”
“我先来问你,从河滩上的那些脚印你们查出什么了吗?”老人说道,谨慎地朝繁华的街道上瞥了一眼。
于子劲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说:“那个旅行箱四周沙石上的脚印非常模糊,也非常混乱,围观的人实在太多了,也怪我们当时疏忽了对现场的有效保护。加上当天早上还下过一阵小雨,所以我们从现场找不到任何一点关于凶手的痕迹。”
“这一点我也猜到了。”老人思考了一下,说,“听说有人凭现场发现的那个女式挎包,怀疑凶手是个女的。当然,单从死者被阉割这一点,可以初步推断凶手是个与死者有深仇大恨的女人。但是,我们不要忘了,那么大一只箱子,女人哪有力气搬得动?不过,也不排除一男一女作案的可能性。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肯定死者曾多次侮辱过某个女孩,女孩的男友或是亲人同她一道杀害了那个禽兽。你认为我的推论合理吗?”
“合理,实在太合理了。”于子劲赞叹道,“听你这么一说,我感到眼前明亮多了。薛伯伯,你太厉害了,你的一席话让我受益不浅啊,看来我以后还得多向你请教。”
“哪里,哪里,我也只是胡乱猜测罢了。”对于年轻人的恭维,老人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喜悦之情,显得很兴奋。
“如果那个女人真有个帮手的话,那么,这个帮手会是她的什么人呢?”
“不是一般的人。我刚才说了,可能是她的男友,也可能是她的亲人,但是我现在又认为这两种可能都不是。”
“你的意思是?”
老人吸了一口湿润的夜气,以一种怪异的腔调说:“极有可能是她的仇人……”
第十二章 目击者的分析(3)
“仇人?”于子劲几乎要叫起来,“这……这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老人坚定地说道,“我认为,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指的是她以前的仇人,也就是说她以前的仇人如今来报恩来了——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是的,就这么简单。仇恨是相对的,是可以通过另外的方式来化解的。”
“这个想法太大胆了,我得好好琢磨一下。”于子劲皱了皱眉头,说,“还有一个疑问,我想请教一下你,你认为凶手是通过何种方式把那个旅行箱送到石桥下的?”
老人不假思索地说道:“从河堤下到河滩一共只有三条路。他不可能从我走过的那段石阶下去,那样太暴露了,而且要经过一个泥潭,困难重重。另一条路就是再前行一百米,从石桥下的一段古旧的石梯走到河滩上。这个途径对于有驮重的人来讲也是不会选的。最后一条——他是开车来的,这就要否定上面的一些论断。我们都知道,市政府为了保护下陷得非常厉害的河床,制定了《有限制地掘采河沙的规定》,特别规定了在枯水季节严禁掘沙运沙。我起初也忽略了凶手在凌晨7点之前开车下河的可能性,但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从那座石桥继续往下游走不到两百米,就可以看到一个小岗亭和一根栏杆,很难设想在那个寒风凛冽的清晨,那里还有人在值勤——”
“说得没错,而且很巧的是那个执勤的人在头一天下午就回家了。”于子劲装着漫不经心地插了一句。
“原来你也注意到这个细节了。”老人略显失落地嘟了一下嘴,“但你始终不信或不曾有过这种想法:凶手会开车前来,还大胆地把血淋淋的尸箱塞在后车箱内。也许老天爷在帮助他,那天早上下雨了,采沙石的专用车道都是坚硬的碎石路,车轮不会留下多少印痕,仅有的也被雨水洗尽了。不过,这条路的后半段却完全是细沙——到此,他一定熄灭了油门和车灯,下了车,打开后车箱。随后,他扛着箱子绕过靠近堤岸的草滩,直接下行到老石桥的桥墩下,没蹚过那片细沙滩。他非常谨慎,而且对这件事充满了兴趣,甚至很兴奋。”
“你分析得太妙了。”于子劲感叹不已,“哎,在你面前,我感到自愧不如。”
“这算不了什么。”老人说道,一边收拾棋子,“凶手不容易对付,但是,他终究会暴露自己的。”
“为什么?”于子劲惊异不解。
“因为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猜,这只是个开端,更血腥的还在后面。”老人将棋子全部放进一个小木盒后,站了起来,他的神色显得很凝重。于子劲跟着站了起身。
“好了,我该回家了,祝你好运。”老人瞥了于子劲一眼,很勉强地笑了笑,走开了。他的身影不久消失在街道对面的阴影里。
于子劲看了看表,也走下了河岸,来到喧闹的大街上。他拐过十字路口,走进了一个气味难闻、黑黢黢的小菜市。穿过菜市场,就到了一处早已倒闭的纺织厂区。他家是与厂区仅一墙之隔的老职工宿舍楼的三单元一号。这是一幢仅有四层、里面嘈杂不堪的陈旧住宿楼,至少有三十年的历史,被老人们称作一个时代的缩影。
三单元一号与其他住户的唯一区别是:室内的四壁更光明、更实在。打开所有的灯不失为驱散室内冷寂气息的上策,而屋主对音乐的嗜好也是少有人能及的。刚跨进门前的小院,于子劲就听到了母亲最喜欢的那首动听的俄罗斯民歌《夜歌》,优美的旋律荡漾在院中的冷杉、秋菊、木槿、椿树之间,合着草虫不安分的鸣奏和喝彩声,共同演绎出世间最美妙的乐章。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十二章 目击者的分析(4)
于子劲抬头望了望夜空。夜幕的最大统治者——月亮,凄惶地从紫黑云幔中探头探脑地挤出半张老处女般煞白的粉脸,朦胧的月色为这个不平静的世界笼上了一层神秘纱巾。他认为在此时此刻,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这个想法让他感到心情轻松了许多。他全然陶醉于这个美妙的环境中,轻呼着清新的夜气,一边倾听自己的心跳。
如果不是有两个人走过来,他可能还会继续待在院子里。他穿过院子,走到家门口,坐在石阶上,继续享受这美妙的夜晚。石阶两旁各有一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