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扶罗韩从汉人那里学来的。他一向很推崇一句话,身为统帅,就该当懂得利用天时地利人和,如此方能屹立于不败之地。
比如此前的血洗潘县,看似是他暴怒之下的疯狂之举,貌似完全失去了理智。可他自己心里却非常清楚,那个时候,别说潘县城里只有五百汉军步卒,就是再多个五百。他一样可以率手下亲兵铁骑,将之击溃。
而如此举动,当然会大大得罪大汉大司马刘虞,还有幽州牧卢植,乃至整个汉庭,可是,扶罗韩更为在意的,其实是鲜卑各部的反应,如若乃弟步度根刚被汉军杀死,他这个做哥哥,却与大汉和谈,一点反应都没有,消息一旦传出,以后他在鲜卑内部的威信,将荡然扫地。
孰轻孰重,哪怕他那时正是酩酊大醉后最为困顿的时候,他依然很快就判断出来,并作出了他认为最为适宜的反应。
不过发动强攻时,扶罗韩还是留了个心眼,并未冲锋在前,而是率中军压阵,令左右两翼同攻一处。
草原上,蹄声隆隆,喊杀震天,三千精骑分左右杀出,很快就又汇聚一处。
距汉军大营百步处,弓弦震颤声汇聚在一起,嗡嗡作响,就是扶罗韩,都能听得到,弓矢形如一片乌云,自汉军大营里飞起,再自空中扑下。
这种程度的箭雨,因相距过远的缘故,杀伤力其实有限。待箭雨落进冲锋的鲜卑铁骑阵中,连一点涟漪都没有激起,就此湮灭。
扶罗韩看得暗暗点头,虽然他知道,中箭的骑士中,肯定有坠马折损者,但对整体战力而言,并未什么影响。
第二波,第三波箭雨接踵而至,损失一次比一次大,旋即就轮到鲜卑铁骑出手,个个娴熟地抛出手中套马索,三十人一组,套住相互衔接在一起的大车,再借着战马疾奔之势,硬生生将大车拖开。
如此这般反复施为,三千铁骑冲锋过后,自左右绕个大圈,回转到扶罗韩中军左右两翼,汉军大营则已被拖拽开一个大口子,近十辆大车倾倒在地,里面装载的豆料,撒得到处都是。
而汉军大营内的营帐,也可窥见一角,内里士卒来回奔逃,慌乱成一片。
不光是一众邑落小帅看得双眼发绿,就是扶罗韩,也是看得双眼放光。
围拢在汉军大营四周的大车,足足有三百来俩,如若装载的都是豆料和谷米,正说明吕布已将平城当做进攻代郡的大营,不断往那里囤积士卒和战马所需的粮草,一旦他将分散在定襄和雁门各处的精骑聚拢一起,平城的战备也已就绪,那时,就是他大举进攻的时候。
也许是初秋,也许是秋末,不过不管是什么时候,这对扶罗韩来说,都不是个好消息。
一念及此,扶罗韩心里大感庆幸,并寻思着,此战得手后,要不要再乘势杀向剧阳四城。
“出击,扩大缺口,再杀进去!”
扶罗韩心里得意,面上却冷峻异常,目不转睛地盯着汉军大营,目光似乎想要穿过打开的缺口,穿透大汉营帐,看透汉军大营内的虚实底细。
“走,儿郎们,杀!”
得令的一众邑落小帅,纷纷纵声高呼,再次率着帐下勇士,嗷嗷叫着,策马杀出。
这一次,参与攻击的,是除扶罗韩及三百亲兵之外的所有骑卒,大家的心思出奇地一致,那就是一次将这个缺口彻底打开,然后。就可以一鼓作气,杀进汉军大营。
汉军的反应也不赖,第一波箭雨,足足在一百二十步处,就已落下,这个距离,这个距离,杀伤力就更弱,可也足够汉军再射出三波箭雨。
只是扶罗韩此时已不再计较这种程度的战损,与攻下汉军营地所得相比。这点战损,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果然,铁骑冲近,套马索如条条飞蛇,在空中飞舞着。扭动着,一旦咬上汉军大车。就会牢牢套紧。数十骑士各自控制套马索的长度,合力将大车拖拽开来,打开的缺口以可见的速度,在逐渐扩大。
如扶罗韩及一众小帅所预计,仅仅是全军一次冲锋,就足以将缺口扩大到足够大军杀进汉军营地的地步。
“出击。杀!”
扶罗韩精神大振,铁槊一摆,吼叫着号令道,而这个时候。距发动攻击也才不过一个时辰。
再过一个时辰,就该当畅饮欢庆了。
扶罗韩心里如此想着,在一众大呼小叫的邑落小帅及各自部落勇士之后,率本部铁骑近两千,朝汉军营地杀去。
挺过四波箭雨,扶罗韩左右一看,并没有多少坠马,中箭者倒有些,个个都是一咬牙,挥刀斩断箭羽,只留小半截箭头仍插在身上,待大胜后回营在处置。
所有人都为眼前即将到手的丰硕战果而振奋不已,在扶罗韩马前,足足四千铁骑,如潮水般自缺口中,涌进汉军大营,手下儿郎的嗷嗷叫声,此时已变成得意的狂呼乱叫,在扶罗韩身前炸响。
只是当扶罗韩率军距缺口尚有数十步时,突然自汉军营地里,爆出一阵摄人心魂的嗡嗡声,还有呼呼声,和惊恐的叫声,扶罗韩听得分明,那是自己帐下的勇士们发出的。
怎么回事?
连成一片的战马悲鸣,骑士惨呼声中,扶罗韩心头一惊,刚刚策马再驰出数步,又是一阵摄人心魂的嗡嗡声,以及接踵而至的呼呼声,紧接着,又是一阵惊恐的呼嚎,以及人仰马翻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