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及此处,心中忽然咯噔一下,抬眼去看曲徵,御非在他不远的地方,却不知是不是失血的缘故,脸色一片煞白。
按照中原风俗,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家家户户都会吃月饼与圆月酥,桃源谷大约也不例外。御非曾说这糕点是他匆忙之余从房中随便拿的,此时已是十月初了,他的房中,为何会有中秋时的糕点,且显然已不能吃了。
这糕点中,有些确是新鲜,只这圆月酥是放了太久的。白妗妗已咬了一口,皱起眉道:“若是中秋时的……”
她怔了怔,随即去看乌珏,夫妻二人交换了一下目光。我心头蹿过一个诡异的念头,只是脑中纷杂之事太多,无论如何也抓不住。
中秋、八月十五、放了很久的圆月酥。
成婚、九幽令、正副颠倒的暗道。
我瞧着曲徵,他亦望着我,目光似有深意。
——这桩事情,很不对。
——桃源谷,血月,成婚,都不对。
醇澈的声音在脑中不断回响,我怔了怔,抢过那圆月酥,转而向御家父子看去。
常理来论,桃源谷主房中,确是不会有中秋节剩下的糕点。
可是,倘若这糕点并不是剩下的,倘若这糕点——早在中秋节时,便已经在暗道中了呢?
这般想来,有些微小的疑点和状况便一一解释得通。若糕点是中秋时便放的,只能证明那时御非已做好了入暗道的打算,桃源谷久负盛名,虽风云庄没落,御非仍是威震一方,他为何要做这般打算?
难道……难道桃源谷早在中秋之前,已然收到了九幽令?是以大婚次日的那场晚宴,血月出现以及掷出九幽令,全是御非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这般推断,也并不是无迹可寻。首先,晚宴那日,血月出现得毫无征兆,而桃源谷的弟子也毫无折损,甚至没有受伤的,委实不符合血月狠辣的行事作风;其次,在九重幽宫腥风血雨的传闻中,从未听说过收到九幽令的人第二日便被加害,这中间相隔的时间不过短短一日不到,委实太反常了些;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旁人未必得知,我却十分清楚。
那神兵血月,我定是见过的。否则今日也不会一见之下便傻在地上动也不会动,若晚宴那日亦是真正的血月刀,何以我半分感觉都没有?
种种细枝末节交织起来,我却更加疑惑了,这么做,于桃源谷有何好处?若想做戏与我们看,何不挑在婚宴那日,在场都是英雄豪杰——
“御兄……”乌珏忽道:“你我数十年交情,可还有甚不能直言?”
“乌兄弟何出此言。”御非苦苦一笑:“御某已是如今这个境地,怎还有心思与你——”
“这九幽令,当真是昨日才送来的么?”白妗妗性子爽朗心直口快,想必她亦想通了个中缘故,直截了当道:“御大哥,我只问你,这许多年了,为何……为何如今才想与小徒结亲?”
这言语掷地有声,如同一道炸雷,我登时懵了,呆呆向御非瞧去。
听起来荒诞,却是极为合理的。桃源谷收到了九幽令一筹莫展,某种原因使御非不愿将此事公开,欲要黑白无常客相帮却不敢明说,便定下亲事,成婚后再佯装收到九幽令,如此一来,乌珏与白妗妗自不会放着爱徒不管了。
故,慕秋的婚事,她倾注了满心情意的郎君,御临风的虚与委蛇与婚后性情大变,这其间种种,不过是他父子想利用黑白无常客抵挡九重幽宫的一件利器?
不愧是桃源谷主,好策略,好计谋。我心中这般想着,面上却再也掩不住怒色,直直站起身道:“枉你一代宗师,竟做出如此阴损之事……你,你教慕秋今后如何自处?!”
御非张了张嘴,却甚么也说不出,一瞬间像是苍老了十岁。曲徵微微扯了我一下,低声道:“如今事态未明,百万你须冷静些,莫忘了……还有人在茶中下了药。”
此下药一事,众人本欲待脱难后再行深究,他声音极轻,却霎时一语中的。在我们这七人中间,不但有圈套和欺骗,极有可能还有一个细作。
乌珏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俞兮身上,想她一回来茶水便出了问题,且刚才晕得也很奇怪,是以便怀疑到了她哪里。他顿了顿刚要发问,便听御临风冷道:“不用猜了,那药……是我下的。”
“风儿!”御非急道:“你……”
“爹。”御临风淡道:“事到如今,还有甚么不能说?”
石室一派寂静,所有人都盯着御非苍白的面庞。御临风从怀中掏出一跟几寸长的小竹筒,放在乌珏身前,沉声道:“乌大侠,打开瞧瞧罢。”
白妗妗伸手将那竹筒打开,从中拿出一张微黄的纸来,只瞧了一眼便瞪圆了眼睛:“这……这是……”
“现下你知道,我爹为何不敢让各大派知晓此事了么?”御临风波澜不惊的道:“若江湖皆知,桃源谷被发了九幽令,是因藏有璞元真经的残页,后果将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