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华胡乱盖着一床飞燕金雾天蚕丝被,发略零散,身着蝉衣,那蝉衣极通透,实在不是能穿在人前的。越鸟轻咳一声,帝君这才反应过来,将丝被拉倒胸口,靠着床头半坐起来。
越鸟仔细观瞧他,看他眉睫皆带霜,更是坐实了帝君身上有寒毒。
帝君,小王修得一门碧波青焰,可为帝君驱除此寒,帝君无需担忧。说罢从手上取下无相飞环,化了个无形的罩子罩住帝君床榻,随即摊开掌心,手里生出一株青碧色火焰。只见越鸟纤指一弹,一团青焰就占满了整个罩子。帝君只觉得全身暖洋洋,说不出的舒服惬意,忍不住侧头看正在施法的越鸟。
佛母说过,越鸟姿容灵山第一。青华记得与越鸟几天前的初见她独自来到妙严宫,身无长物,何等的惬意潇洒。
此刻再看她,似有温柔神色:十指纤纤,播动起青色火焰,樱唇念念,念得是佛宝口诀。
青华回过神来,开口打破尴尬,问道:殿下这修得什么法术?
越鸟施完术,在帝君榻前凳上坐下,答道:这碧波青焰乃小王心头血所化,随心所欲,要它多热就有多热,要它烧哪个便可烧哪个。乃佛火,善火也。
青华想起佛母所言,要以碧波青焰烧尽万千凡人,现在看来她并非危言耸听,心里一沉,又想起诸多恼人事来。
本座原以为,自己只是略微受了些伤,想那如来不过大惊小怪。这样看来,本座倒是真的中了寒毒了?青华自言自语道。
小王观帝君,身染寒气,面带霜色,切不可讳疾忌医。小王这一门法术,定能为帝君拔去病根,帝君无需担忧。越鸟正色道。
那就有劳殿下了,却不知本座这梦魇心魔,如何破得?青华问道,心里七上八下,还好越鸟不知道自己梦中之境,否则真是难堪。
呃越鸟这些天思来想去,佛祖让自己传道于青华大帝,却不知是怎么个传法。眼下只能一点一点试探,免得惹的帝君不悦,只以为灵山是要同九重天抢仙根了。
帝君稍歇,待小王为帝君讼一本孔雀明王经,破除魔障。越鸟想,她一时之间只能想到最笨的办法。传道嘛,自然是从最基本的经书传起了。
青华心想这不是要被活活念死,再想想当日与佛母一谈,真是肝胆俱裂。现在还要听她老人家的佛经,实在生不如死。
越鸟看青华一脸抗拒,想来果然念经这个方法太简单粗暴了,自己也在内心中反省。便说:看帝君困意渐浓,小王先行退下,帝君若有所需,随时呼唤便可。
等越鸟出殿,青华才长舒了一口气。他被青焰包裹,暖呼呼实在是骨头里都酥了,天灵盖都开了,没一会又沉沉睡去。
这一夜间,青华返回梦乡,正应了那佛祖所言的心魔,把那七世情缘梦了半夜,梦里尽是些夫妻之事肌肤之亲,实在尴尬。次日九灵收拾榻前,见帝君换下的蝉裤黏潮,偏偏九灵是个不懂世事的半大孩童,也一股脑撤换下来,拿去司净处浣洗。
青华臊了半日,但见越鸟自在町中打坐,有心上前说两句话,又恐落了刻意,心中好不难受。正在犹豫之时,赶上孟章拜访。孟章好闹,是个人来疯。他被拘在这天庭,每日闷的头上长草,如今来了越鸟,他一心要看青华老树开花,日日来看热闹。
眼看着孟章与越鸟近前说话,青华想起那日孟章初见越鸟时的赞叹。他赞道,越鸟不愧为羽族仙根,姿容奇丽,九重天无出其右。
越鸟长居灵山,一向是不喜金银,与她那个金光万丈的母亲不同。平日里多是修行,淡妆素裹。奈何天资出众,万般打扮与她都是画蛇添足。正如孟章所言:
肤胜北极千层雪,眸如天河万朵星。
一双青目无喜无忧,堆云砌黑的青丝长腰半寸,不盘不挽,单使一支盘珠孔雀尾透玉凤钗卷些发丝在颅顶。左手是佛宝无相飞环化成的黄金贵妃圆镯,唇间是水灵鹦霞蜜。云梭琉铁乌木描的是长眉入鬓,羽睫如扇,说话间点点灵眸拨人心弦。身带佛光,穿的是青碧色仙鹤纹挑线裙,腰间孔雀纹网绦勾出纤纤腰身,脚上鱼肚白金丝线绣的重瓣莲花锦绣芙蓉靴。使得是白阳蕊御香蜜粉,涂得是金桂玉蟾发油。不着首饰,不带耳坠,想那凡俗点缀,哪里配得上这神仙人物?或走或坐,动静皆宜,仙姿翩翩步生莲。敢问诸天仙娥,哪个敢在她面前强夸姿容?
可是这美与不美的,又与青华有什么干系呢?
这厢妙严宫司净处正要浣洗帝君衣物,偏偏那宫中司勤的桃姑姑眼尖,两指挑了帝君的蝉裤,脸上变颜变色,口中咬牙切齿。别个仙娥皆不知其中玄机,便看着桃姑姑脸色,不敢擅动。
这桃姑姑原是芳骞林里一株桃树得了造化,后来就在这妙严宫做个宫人,算是个管事的。虽然别的宫娥称她为姑姑,但实是个年轻的小仙,数千年来仰慕帝君,虽不敢攀龙附凤,但是向来有些自诩之心,把自个当做妙严宫女当家的,往往对着想亲近青华的小宫娥呼呼喝喝。
桃姑姑这两天眼看着越鸟入宫,又亲见她在帝君殿外守夜,夜里总往东极殿里钻,实属妖性不改。现下惹得帝君乱了心神,哪天不知就心生邪念,怕是要在这妙严宫当家做主了。这桃树精是天上仙草所化,不知孔雀身份,又看越鸟虽身带佛光,却没有金身,想来不过下界妖仙。心里有了底气,便要去提点越鸟懂得分寸进退。
越鸟心中正有烦恼,看着一位仙娥正欲与她说话,便略略行礼。桃姑姑看了更生出骄心,假做客气,道了个万福,便与越鸟攀谈起来。说起越鸟新来乍到,不知道天庭规矩,多少仙娥爱慕帝君,但都得守着规矩本分,这夜入东极殿,可是大大的不妥。
越鸟向来清高,想她姑获山西天一界,万兽百仙无不以她为尊,便是灵山上大雄宝殿,菩萨罗汉也称得她一声尊者。听得那姑姑说自己夜入东极殿,虽然羞臊,却也生出恼怒。再看她语带试探,怕不是青华大帝在这妙严宫的相好,这是要与她争风吃醋。更觉得腌臜不堪,打扰她修道清净。
再想那青华帝君,初见时确实让越鸟吃了一惊。那日在昆仑,帝君浑身血污,神态疲惫,也未曾注意。后来相见,才察觉这东极青华大帝确有天姿。他落地成仙,虽然位比三清,却是个青年模样。越鸟敬他既是功绩累累的战将,又是风度翩翩的上仙。但何曾生出儿女之心来?有心为自己分辨,又不想做扭捏态,便说道:小王虽是个不成器的,但生于梵境,经千世情劫,六意根绝。怕是对天庭的男女大嫌,所知不多。既然妙严宫有这规矩,倒也简单。尔等只需去取个乌金碳炉来,本座放一束碧波青焰在其中,入夜时置于帝君枕边,自可为他驱除乃穷神冰的寒毒。若是那时节火焰弱了,仙娥就在守在那炉边度一口仙气,自当无虞。
桃姑姑面上绯红,帝君从不许仙娥入殿侍奉,这妖仙端的伶牙俐齿,恃宠生娇。心中更生出打压之意来,心道好你个妖精,来日让你知道天庭手段。面上却笑意盈盈,殷勤取了乌金碳炉来。
越鸟心中不乐,又想着有事在身,唤得九灵吩咐了两句,回她海梨殿取了法宝,兀自往人间去了。
九灵听了吩咐,急忙忙跑进青华殿中,见了孟章神君,也不避讳,便禀告道:主儿,方才那越鸟殿下,留下一束碧波青焰在这碳炉里,说让帝君今晚放在殿中,可驱寒毒。她算到有天劫将至,下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