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他还没把话说下去,便被宁南忧果决强硬地打断了:“不行。那种事情我绝对不会去做。我若做了,与当年的父亲以及邓国忠有何两样?南阳虽不算什么富庶之地,但也有良民万数。如此一桩罪名强加在公主府上,被牵连的可不仅仅是下邳东勤公。李氏所掌管的整片郡城,但凡与她有点关系的,都会无辜遭受杀身之祸。
况且。。。魏漕对我有恩,再如何我也不可能让李氏毁了整个魏族。”
他一番话说得付沉讲不出话来。
宁南忧:“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也知道那样的法子确实是当下掌握兵权最好的办法。但那绝对不是我想要的。大魏国士良将本就不多,若再被自己人陷害屠戮,即便将来我成了大事。。。光复了卢夫子的门楣,也是极不光彩的。那些国士良将的后人会怎么想?故人牌碑上蒙的尘只怕会因为我永远擦不干净。”
付沉默默听他说着,终是低下眸子叹了口气道:“你总是有诸多想法。我说不过你。。。”
见他似乎有些沮丧失落,宁南忧心中略感愧意道:“我也不是说你。其实,用李湘君这些年的罪证举发南阳公主府确实是最有效的法子,虽然受牵连的无辜之人众多,但同时也能将戕害百姓、私自藏富的官贵们拔除。
可你心里应当清楚,我们当今这位陛下可并非是个仁义之人。若论株连,他绝对不会手软。世家官贵一脉相连,一人获罪,全族受罚。。。可偏偏守城的良将、清廉公正的父母之官,又都多多少少出自世族之中。
这一查。。。确确实实会令整个南阳都陷入恐慌之中。所以。。。南阳公主府必须得查,但不能是当今陛下来查。。。我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明白。”
付沉闪了闪眸光,黑漆漆的眼瞳微微转动,小声答道:“太子宁无衡,的确怀有天下大义。最重要的是他虽杀伐果断,却心存仁慈。只是如今他历练不足,经验不够。倘若以后得继大统,定是个以天下为重的明君。”
“是。我就是这个意思。”宁南忧坚定无比的说道。
付沉轻轻嗯了一声道:“你说的这一切我都晓得。好罢好罢,日后我不会再提此事。只一心支持你就好。”
宁南忧悄没声地将眼神转向他,见那郎君已然露出了笑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说罢此话,他心中的不畅似乎消解了不少,于是再次起身,努力调整呼吸道:“即是我自己选择的路,咬着牙也要将它走完,若半途而废就不值得了。”
付沉看着他理了理衣摆和衫领,挺直了身体,又重新走出了屋子。
窗下的这名青年露出无奈苦涩的笑意,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
院外,甄群招呼了几名客栈的良工,从西院的客房中收拾出了一间小厢,稍稍整理了一番,便领着李湘君住了进去。
一行三人才将将落脚坐下,宁南忧便负手走了进来,好声好气地陪在李湘君身边,同她柔声细语地说话。
甄群眼见此景,心中藏满疑惑,默默退出去后便去了前堂找吕寻。
他替吕寻处理驿站的来往兵卒之事时,随口问了一句:“吕将军。。。您可知主公与那南阳公主究竟是什么关系么?我怎么觉得主公对那公主比对女君还要好?”
吕寻一怔,脸上浮出尴尬之意:“这件事情,主公自有他自己的考量,你无需问这么多。不过。。。我且告诉你。主公对女君是真心实意的,并不是负心薄信之人。他和南阳公主。。。总之有一些算不清的恩怨。日后你就明白。甄群,我可警告你。。。切莫在女君面前乱说。”
甄群自然晓得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连连点头道:“将军放心,属下岂敢随意嚼主子们的舌根,只是有些好奇地问问罢了。”
吕寻这才松开紧绷的神情,念念有词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驿站厅堂前忙忙碌碌来往诸多人马,甄群一边帮着使团整理竹卷,一边望着西院的方向若有所思。
夜罢,如烈火般的骄阳悄悄落下,天气逐渐从燥热转成温凉。纵然如此,晚风的热浪一经吹来,杨柳也要热的吐气。
驿站的掌柜让小二从多年未启用的冰窖中搬出了几块碎冰,送到了西院和南苑诸多厢房之中。他们这样的小地方,一辈子也见不了几位大官,谁知这么凑巧,短短的两日内竟然有个从京都赶路过来的使团入住了他们的栈馆,队伍里竟还抬着一棺灵柩。听说,领队的是一位郡大王,洛阳府的大鸿胪以及南阳的公主也随行。
小掌柜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不敢有丝毫怠慢之意,生怕得罪了他们,自己吃不了兜着走,故而只能小心翼翼地侍候,把驿站里看家底的东西都拿出来供奉。
夜色愈深,宁南忧陪了李湘君许久,才起身离开了她住的那间厢房,想找个地方缓一缓发疼的脑仁。
李氏依依不舍,又缠绕了许久,才肯放他离开。
夏日的月光格外的浓稠,正好映在西院的正上方,明媚如阳。
“公主。。。”
明华陪着李湘君目送宁南忧走出了游廊,小声唤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