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那倒未必——只不过像一千八百年的西方文明,竟产生了纯真。”“纯真?你不是在说我吧?”“本世纪有太多所谓野蛮乃高贵之论。”他解释道:“他们认为由于文明的崩溃,所以必须找回失去已久的纯真,不过,这都是一些胡言妄语。真正原始的人,也会由于假设和期待而成为妖魔,他们未必就蕴含纯真,就连小孩也未必纯真一样。不过文明倒产生了某些纯真的行为,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人类反省探讨自己,然后质疑道,见鬼的,这是怎么回事。”“你说的不错。不过我倒不是纯真。”我说:“我只是无神论者,出自无神论的家庭,我为此感到欣慰。然而,我能实际的分别善恶。我或许是泰枫,是弑兄的杀手,却不是真正滥杀无辜的杀人狂魔。这一点你一定早已清楚。”他的眉毛微微扬起,轻轻点头。他已不必再以微笑来表现出凡人的模样,他根本已一如凡人,而令我如沐春风。他的脸上没有什么特别显示,然而我还是察觉到他内心的激动。
“你也并没有找藉口来自我辩解。”他说:“我认为这就是纯真。你的罪恶肇因变成吸血鬼后,只能靠人的血液和性命为生,然而你不会说慌,你也没有在思想或行为上,真正犯了大奸大恶的罪孽。”“不错。”“无神论可能是纯真的第一步。”他说:“去除原罪及所附属的一切,去除虚伪的无谓苦恼与伤感。”“所以你说的纯真并非表示没有经验,而是没有幻觉。”“没有对幻觉的要求。”他说:“纯真就是爱并尊重你眼前的事实罢了。”我叹了一口气,首次身子靠在椅背上,对他的话语仔细思索;他所说的和尼克有关吗?尼克说光明总是光明,他是这个意思吗?
马瑞斯似乎也陷入沈思,身子也靠在椅背。此刻,他的视线朝向门外夜晚的天空,眼睛眯着,嘴角闭紧了些。
“不仅是你的精神吸引我。”他说:“你必要时的正直诚实,你变成我们之间一员的过程,也极吸引我。”“你无所不知嘛!”“是呀,每一件事。”他说。随即改变了这个话题。“你在一个时代的结束,一个世界要面对前所未有改变的时期,化身成为吸血鬼,我的情况亦相同。我出生并且成长在古代纪元的尾声,是旧有的信念已瓦解,新的神只即将出现的时候。”“那是什么时候?”我很兴奋的问。
“在?古斯都大帝的年代,当罗马变成一个帝国,人不再信奉上帝,所有的崇高目的都不存在时。”我让他看到扫过我脸上的惊奇与愉悦,我从来也没怀疑过他的叙述。我把手放在头上,好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继续说下去:“那段日子的一般人——”他说:“正如现在的人一样,仍然信奉宗教。对他们,信仰是一种习俗,是迷信,是自然的玄妙,也是古代丧失已久的礼仪,这种情况跟现在一无二致。至于新观念发起人,统治阶层,以及引领历史风骚的主脑,面对的却是如今日欧洲一样,一个无神论、没有希望的复杂世界。”“当我读西塞罗、欧维德、罗提司时,感觉似也一样。”我说。
他微微耸肩,点点头。
“整整花了一千八百年——”他说:“人类 又回到怀疑论,而怀疑只不过是我们平常面对事情,采取务实的态度罢了。好在历史并没有重演,这倒是奇迹。”“你是什么意思?”“看看你周围!”在欧洲,全新的事正在发生着。人类生活的价值观比以前更高。智慧、哲学与科学的新发现结合在一起。新的发明将完全改变人类的生活方式于态度。不过这是历史的轨迹,这是未来。我要指出的重点是,你正处在以旧观念衡量新事物的转捩点上,我也是。你生在这个时代,而你却并不愤世嫉俗,这一点我也一样。我们乃处在诚信与绝望只一线之隔的深渊之上,就是这样!“可叹的是尼克掉入深渊,自我毁灭了。
“这就是你的质疑大不相同的原因。”他说:“你是上帝王国之下的不死幽灵!”我想到在开罗与卡布瑞的谈话——最后一次谈话,我曾亲口告诉她,什么 是我的支 力量。
“完全正确!”他说:“这点我和你想法一样。我们都不大期待从别人身上获得什么,内心深处的良心负荷也太重,不过这也无可奈何。”“如你所说,是在上帝王国之下,在最早的上帝王国之下,你成为不死幽灵?”“别想错了!”他带着一点嫌恶说。“我们从不侍奉上帝。你应该即刻在心里排除这念头。”“那么,在上帝和撒旦名称背后,善良于邪恶的力量呢?”“再强调一次,即使其间与我们有任何关系,关系也是很少。”“但是,邪恶的观念在某些形式,确实……”“不。黎斯特,我们古老得多了。缔造我的人敬拜神只,这是事实,他们信仰我不信的东西。他们的信仰,要回溯到比罗马帝国庙宇更早的时期,在那时,纯真人类的血液,能为所谓善良的理由而流;乾旱、蝗虫之祸和五谷不长等等,则是邪恶的结果。我就是在善良之名义下所缔造而成的。”这太此际、也太令我迷惑了。
所有古老的神话,以诗歌形式在我心里纷至沓来。
欧塞里是埃及善良之神,五谷之神,这和我们何关系之有?
我的思潮迭起,无声的图片在脑海闪现。我回想到离开父亲阿芙根古堡那一夜;村民绕着大火跳舞,他们在赞美五谷的丰收;至于异教徒,母亲曾说过,异教徒很久以前就被赶走了,异教徒的庆典却留存下来。
那好像不止是野性乐园的故事。野性乐园的舞者,除了服从乐园之法外,没有其他的律法。而乐园之法就是美学之法。五谷会长高,麦子绿了又转黄,阳光普照大地,多么美呀!村民高举庆典烧焚的木头绕跑果树园,相信这一来苹果会长得更大。
“是的,野性乐园。”马瑞斯的眼中,闪过一道光,他说:“我必须走出帝国文明城市 能找到它,我必须深入北方的森林,在那里乐园仍然茂密美好,正如你出生的南方格尔地一样。我的根源来自野蛮人,因为他们,我 有这样的身高,有蓝眼珠与美丽头发;经由母亲的血液,我遗传到这些特质;我的母亲是野蛮人,她是凯尔特族酉长的女儿,嫁给了罗马的贵族。至于你则直接得自你父亲的遗传。在奇妙的巧合下,我们都以相同的理由,被选为不死幽灵;你出自梅格能之手,我被我的捕获者所缔造。我们是出身贵族和蓝眼睛的极品,我们比其他的同类更高,更精致。”“哦,你必须告诉我,所有这些事,你必须解释每件事!”我说。
“我正在解释每一件事。”他说:“不过,再下去,是该让你知道某些重要事的时候了。”他等了一会儿,让话沈淀进我的心里。
之后,他以凡人的姿态慢慢站起来。他站立着,一面俯视我,一面等待我。
“是那些必须照顾的?”我询问,声音极小,极犹豫。
我又再次看到他脸上的玩黠,或者可以说他脸上谐趣的表情,其实从未改变。
“不用怕。”他一本正经的说,尝试掩饰他的谐趣态度。“这很不像你呢!”我急着想看他们,想知道他们是什么,然而我并没有移动。我知道我一定会面对他们,不过从没有真正想到那会是意味着什么……
“它是……看起来很可怕的东西?”我问道。
他露出慈爱的笑容,手放在我的肩上。
“我若说是,难道你就不去吗?”“它之可怕乃在于岁月的持续更替。”他说:“刚开始时,它是美好的。”他等待着,注视着,尽量显示从容不迫。然后轻声细语的说:“来!我们走吧。”
这是一个通往地底的阶梯。
虽然不明白我怎么会知道,不过我察觉阶梯比这栋房屋还要古老;一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