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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第2页)

医生说,你们的母亲从昨夜起一直昏迷,怕是不行了。

六姊妹慌慌张张呼唤母亲。

母亲睁开了眼。她还在等。她的嘴唇嗫嚅着,想说什么,但只咕哝出断断续续的几个字,谁也听不懂。随后,一切便凝固了。

她们还在喊着母亲。

医生和护士摸摸廖香词的脉搏,叹了一声:她走了。那位表亲好心地抹拢母亲仍半睁着的双眼。

六姊妹齐崭崭地跪下,浑身哆嗦着,却欲哭无泪!悲恸和恐怖镇住了她们。她们再没有母亲了,这就是生离死别。

天还在下着雨。天在哭泣。

昨日的康乃馨还没有枯萎,今日的康乃馨放在洁白的床单上,一种刻骨铭心的强烈反差,一种宁静安详的创楚。

女人是花不如花。

直到母亲去世,父亲也没有回香港。

结算医院的帐单、安排丧葬事宜、选先择墓地凿刻墓墓碑。这琐琐屑屑的费心费力的一切,全是香梅和静宜担当。这是怎样的残忍和不可思议,可事实就是如此。

当母亲安息在跑马地天主教坟场后,香梅才从噩梦和机械的操作中清醒过来,她浑身瘫软地跪倒在母亲的墓碑前嚎陶大哭。

痛定思痛。痛不欲生。

蓝蓝的天。蓝蓝的海。绿绿的棕榈。灰··的坟冢。

还不是一个15岁的女孩娇柔的啼哭,这是初涉人间沧桑、烙刻下心的创伤的女人的悲号。

是的,这一刹那间,她明白她已真正成长为一个女人。

或许,母亲的魂灵已去到天国和三姨相逢,伊萨贝娜和维德丽亚拥有的是青春时的美貌还是病故时的凄楚呢?她们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女人?六姨七姨九姨十姨还在行走女人之路,祖母二婆和二叔婆是相同又迥异的为丈夫守节,祖母是中国女人走西方女人的路?三婆是当代女子出演古典私奔戏?无论尊贵插贱聪颖愚昧的女人,都用青春和生命行路。她会走她们中的哪条路?抑或自己走出一条自己的路?

她只知道,生命是不倒行的,也不与昨日一同停留。这是一位哲人的诗句。

过去,她多是用眼看世界;今天,她要自己行路了。母亲的灯已经熄灭,那就点燃自己生命的灯。

她第一次认真地思索与这些女人命运相关的男人。女人的幸与不幸离不开休戚相关的男人,女人怎样才算“把握住了人生的真义”?

她无法原谅她的父亲。

她说:父亲,我记恨您。为了母亲。

母亲临终前的话分明说爱父亲。母亲是真实的女人。为这,她更挚爱母亲。

母亲去世后不久,祖母和二婆相继过世。

这一年,陈家连着办了三桩丧事。

父亲仍未回广州和香港。

香梅想:父亲或许真有他不得已的难处和苦衷?不过,她仍不能原谅父亲。

这一年的小年大年,陈家独素风。

没有了逛花市的情趣,没有了放鞭炮的闹腾,没有了接压岁红包的喜悦,更没有了吃团圆饭的团圆!

15岁的陈香梅,眼睁睁看着最亲的亲人一寸一寸地死去,留下的是一寸相思一寸灰!十八年后,陈香梅竟又一次经历了同样的煎熬和折磨,又一次眼睁睁看着最亲的亲人一寸一寸离开了她!

命运之神,是青睐陈香梅?还是捉弄陈香梅?

还是罗丹说得豁达:生命是无尽的享受,其中包括痛苦。

没有这么多的痛苦,陈香梅怕也成不了世界名人陈香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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