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乾隆对珠锦不好,正因为他们父女两个感情深厚,乾隆才要好好想一想,免得等珠锦长大了,跟他父女离了心。
与珠锦的学业比起来,李侍尧的案子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证据确凿,无论是处死也好,从宽也好,只要找个不受人诟病的理由就行。
“李侍尧世代为大清做事,其人也是能力可嘉,做出这样的事情,固然人品不佳,但也是有能之人,比朝中其他官员好多了。汗阿玛以为,该如何处置他?”
雍正是个完美主义者,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如果是他当政,朝中官员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犯错,年羹尧和隆科多就是下场。
李侍尧贪污一事证据确凿,牵连出的官员也非常多,没有被人诬陷的可能。雍正果断道:“连李侍尧都贪污,你手下的官员,还需彻底整治一番才是。康熙晚年的吏治,你也清楚是什么样子,宽仁是好事,切莫助长了不良风气。”
他上位后,一直在忙着整顿吏治,得罪的臣子数不胜数,好不容易给乾隆留下了良好的朝中环境,又被他搞成了这样。幸而国土成平,没有什么大事发生,现在开始改正还来得及,否则还真不知道弘历会给下一任皇帝留下什么。
雍正道:“朕知道你看好李侍尧,想来其他人也都清楚。不如杀鸡儆猴,狠狠地惩治了他,其余从犯也不要放过,让官员们都看看,贪污的下场,看谁还敢知法犯法!”
“汗阿玛……”
乾隆不想杀李侍尧,他没能从福康安那里拿到台阶,就过来找雍正了,还以为雍正会念在李侍尧一家世代为大清做事格外开恩,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雍正看出他的不情愿,皱了皱眉,明显不悦,“弘历,朕知你素来都是向圣祖皇帝看齐,可也不能忘记,圣祖也是人,他也会犯错。吏治宽松的后果,莫非你都忘记了吗?”
当爹的都因为工作年纪轻轻就去世了,做儿子的就不能长点记性。
乾隆确实忘记了,五十年的光阴,封尘了许多记忆。他年迈体衰,记忆衰退,就算是新进发生的事情,他也记得不太清楚了。
经过雍正这么一提醒,过往的见闻再次浮现在眼前。
珠锦也跟着劝了一下,“圣祖皇帝是千古明君,汗阿玛学习他的好处,改正他的坏处,就是比他还要厉害的君主了!”
比康熙更加圣明……
弘历年幼时养在王府,哪怕是康熙的亲孙子,也鲜少有机会进宫面圣。他只知道皇玛法的排场很大,所有人都不敢忤逆他,就算是素来冷酷的汗阿玛,也要看他的脸色做事。
康熙在乾隆心里,是个难以逾越的存在。
后来被康熙看中,接到了皇宫里,乾隆与爷爷慢慢熟悉起来,又见识到了爷爷英明从容的一面。康熙教了他很多,乾隆学的越多,就越觉得康熙厉害。
哪怕他自己也做出了很多功绩,年纪也可以与康熙比肩,乾隆依然觉得,康熙是个难以逾越的存在。
他从不敢想,自己可以超过康熙。
珠锦的话重重地砸在乾隆年迈的心上,为那颗衰老的心,注入了活力,让他有了些许干劲。
乾隆浑浊的目光变得锐利,他笑着看向珠锦,“十格儿,你继续说。”
珠锦眨了眨眼睛,该说的她都已经说完了啊。
乾隆依然期待地看着她,珠锦只好编出几句话来,“认识到自己的过失是不容易的,但是有了参考之后,就简单多了。那么多人评价历史,好的坏的都已经分析得很透彻,汗阿玛以史为鉴,就不会被眼前的小利蒙蔽,变得目光长远。”
乾隆抚掌大笑起来,“好,好,你说的不错。看来唐书没有白读,很好。”
珠锦撅起嘴巴抱怨道:“汗阿玛前不久还说,不让我看唐史,现在又夸我学得好,真是帝王心海底针。”
“你这妮子,夸你你还不乐意了。”对于李侍尧的案子,乾隆心里已经有了定数,他不再赘言,只对着珠锦和蔼道:“你到外间去玩一会儿,朕跟你皇玛法有话要单独谈谈。”
珠锦扬了扬头,背着小手,哒哒跑到了外面,找水芝去了。
雍正依然是不苟言笑的模样,“《大义觉迷录》……”
乾隆能从珠锦那番话里想到她读的《旧唐书》,雍正也能从这个话题里联想到许久之前,他与珠锦的对话。
乾隆吓了一跳,都不敢笑了。幸好他这几天已经想好了措辞,稍微回忆一下,就记起来该如何应对雍正的责问,“儿子知道汗阿玛写《大义觉迷录》是为了给自己正名,只是此一时彼一时,这么多年过去,鲜少有人谈论过往之事。您的书里描写的详实真诚,只是儿子以为,皇家之事,不应成为民间谈资。”
雍正定定地看着他。
如果只是乾隆说的这些,他是会信的。可乾隆不知给他禁了书,还把老八老九他们恢复了爵位。
乾隆继续说:“公道自在人心,儿子已经用行为证明,圣祖传位给您,是十分正确的选择。若是解释太多,反而会令人生出疑虑。”
行的端做得正,流言蜚语就只是流言蜚语。如果一个劲儿的解释,就像是做贼心虚,越描越黑了。
况且《大义觉迷录》里好些东西都跟真事儿不一样,别人不知道,乾隆还是清楚的,干脆禁了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