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辜见赵瑥来了,大喊道:“赵老爷,我劝你现在赶快给钱,多少都好。不然,我只能让你做不成生意了。”
赵瑥恍若未闻,跨过门槛,朝内堂走去,他到账房查看账本,椅子还没坐热,一名伙计急冲冲地跑进来,道:“老爷,李辜……李辜他……”
“他怎么了?”赵瑥依旧看着账本,眼皮都没抬。
“您出去瞧瞧吧。”
赵瑥眉峰微蹙,放下账本,跟着伙计来到了门边。
只见那李辜左脸贴在门框上,寸长的铁钉自口中穿透腮颊,将他整个人牢牢钉在门框上。赵氏药铺的门口聚集了一群百姓,众人指着李辜,议论纷纷。
“哎呦,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怎么这样啊?”
“还不是为了生计。”
“为了银两也不至于啊。”
“嘶……这么大的铁钉,看着都疼。”
……
李辜居然还是清醒的,他看见赵瑥,还能扯出一个歪向右侧的笑,他说不出话,太疼了。可他的眼神直幽幽的,意思很明显:给钱。
赵瑥却笑了,他笑的时候,嘴唇是下垂的,笑容浮在脸上,却没到眼里。他还是那句话:“把他扔出去。”
“老……老爷……”伙计的声音都抖了,这……这怎么扔啊?
“都没听到吗?”赵瑥目色狠辣,声线冷凛,“把他扔出去,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最后,李辜被人抓住手脚,拔掉钉子,扔在了离赵氏店铺数十米外的小巷中。李辜捂着血流不止的脸,口中发出呜呜啊啊的声音,没人听懂他在说什么,但人人都知道,他是在骂赵瑥。
尧时云说到这里,停下来喝了口茶。
谢九尘问:“后来,李辜怎么了?”
“有好心人将他送去医馆,止了血上了药,并无性命之忧。只是,脸上的疤痕定然难消。不过李辜也不会介怀,他是乞丐,长得越古怪越可怜,于他越是有利。”尧时云只是实话实说,并无嘲讽之意。李辜确实靠乞讨耍赖为生,他没想过改变。这是他的命,命运的灰落在他的身上,比自残的伤疤还要久永。
谢九尘沉吟片刻,道:“因为此事,所以孩子们传唱那首歌谣?”
尧时云道:“歌谣确实与此事有关,却也不单单因为此事。赵瑥所做的薄情冷心之事,可不止一二件。”
谢九尘目光浮沉:“还有什么?”
尧时云想了想,拣了两桩事与谢九尘说。
第一桩,前些年的时候,有个洗衣妇专门为赵瑥洗衣,一次,洗衣妇不慎洗破了赵瑥的衣裳,刚好那件衣裳价格昂贵。妇人眼泪纵横,央求赵瑥再给她一次机会,但赵瑥不仅没给她机会,还让妇人照价赔偿。妇人还了三年,才将银两还清。
外人都在说,一件衣裳而已,哪怕再贵重,对赵瑥而言也不过尔尔。可他如此斤斤计较,居然真的让一个穷妇人还钱,害得人家辛苦劳作,最冷的日子仍在洗衣,吃了三年的稀粥冷饭,日子过得凄凉惨淡。还有人说,以那妇人的年纪,都可以当赵瑥的母亲了,赵瑥让妇人还钱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的母亲。如果没有,那是不孝,如果有,那就是不仁了。
第二桩也是前些年的事情了,那时,花溪城有一名身患怪病的农夫,家人请郎中来看,郎中开了一副药方,药方里头的其他药材都好找。唯独一味天山草,数量稀少,价格昂贵,整个花溪城中,只有赵氏药铺里有几株。那户人家自然是买不起的,全家老少一同去求赵瑥,让赵瑥先把天山草给他们,他们之后一定会慢慢还钱。
但赵瑥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不做口头生意。那户人家便说,可以写欠条,按印也好,滴血也好,他们一定会还的。
可赵瑥却说,与你们立字据,跟从阎罗王手中夺命一样,痴人说梦。无论那户人家如何哀求,赵瑥都不予理睬。
那户人家只好到处求人,求达官贵人,求左邻右舍,求贫苦亲戚,东拼西凑,凑了五日,总算把银两凑齐了。可等他们拿到天山草,归家煎药的时候,农夫已经没了呼吸。那户人家恨极了赵瑥,当晚便用狗血泼了赵府的门,而且每夜都去赵府前哭丧,势要赵瑥不得安宁。
那赵瑥却直接找上了当时的知府,知府派了几个官差,守在了赵府门前。那户人家再来的时候,官差道,若再扰民安睡,破坏财物,便统统抓起来打板子。
逝者已矣,而生者还要活。有再多的怨,再浓的恨,都只能埋在心底,那户人家没有再来。渐渐地,这件事情就过去了。
尧时云道:“还有很多小事,说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不说了,费口舌。总之,赵瑥不是个好人,你离他远一些便是。”
西瓜灯置于桌上,嫩黄的微光从碧绿中透出,如冷月倒映,悠悠清江。尧时云谈赵瑥的时候,谢九尘一直盯着摇曳的光,他听完尧时云说的话,没说不好,也没说好,而是另起话题,聊起了在千万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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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先生
在千万峰上,谢九尘跟随桑若大师讲经论道,读书谈义。而到了归山书院中,谢九尘的身份调换,成了一名受人敬仰的教书先生。
他眉目如画,举止斯文有礼,萧萧肃肃。虽然谈吐不凡,却不恃才傲物,而是平易近人,亲和极了。在归山书院教了半个月的书之后,讨得了大半先生和座下学生的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