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唐氏现在愁的不是媳妇生了闺女的事,而是小儿子说去考试,到现在还没啥消息。这年头,科考失利是寻常事,失败了打道回府重新再战就是,可愣是没消息,就让人担心了。
罗德金在外头打听过,府试放榜就是这个时候。这些天大家在家里都有些忐忑,唐氏有一回还差点把炖鸡汤的罐子給砸了。
罗美娘看婆婆着急上火,就宽慰她:“离得远,消息传得慢也不一定。再说考中府试之后还有院试,现在没看到相公才是好事呢。”
可这句话对唐氏来说一点用都没有,村里都在忙着春耕,她在县里耽搁到现在,除了伺候媳妇做月子,就是想听一回好消息。
就在唐氏急得团团转时,三月中的一日,林氏带了点心上门看望还在月子里的罗美娘,就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我是听一个客商说的,这回府试,咱们县学就中了五个,其中就有你相公,他们一行人已经出发去了省城参加院试。”
三月的春风吹过角落的枣树,树叶声窸窸窣窣的,上头的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罗美娘才听完,就把婆婆也叫进屋里,唐氏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地直念阿尼陀佛,道:“我今日一早就看到喜鹊飞过来,没想还真有好消息!”十分感谢林氏,非要请她留下吃饭。
林氏一再推辞,唐氏才算罢了,等屋子里只有她和罗美娘两人,林氏悄与罗美娘道:“你婆婆还真是热情。”
“这有什么,你看外头报喜的都能得个喜封,就是请你吃饭罢了。”罗美娘还挺支持婆婆的。
林氏瞧着罗美娘红润的面色,一张娇俏的面容若牡丹般鲜妍,不禁道:“你也挺有福气的。”
唐氏虽是乡下婆婆,可她刚才跟罗美娘说话时那种亲近和随意极为自然,足以说明婆媳俩平时便是这般相处。
罗美娘其实也觉得自己能有唐氏这种婆婆挺有福气的,公道地说,唐氏是抠了点,对她却从没半点不好,甚至过年时她把黄氏收拾了一回,叫张家在村里丢了一回脸,黄氏也从来没说过她一句。
婆婆是个好人,罗美娘在别人面前也不吝于夸她,叫林氏一笑:“行啦,知道你有个好婆婆了。”
林氏的目光在罗美娘的月子房转了一圈。
虽然没做过月子,林氏也知道罗美娘这个月子做得极好。别人坐月子,屋子里总有股血腥味,罗美娘的房间里却放了好几瓶开得娇艳的桃花,花香味浓烈,刚才进门她瞧过了,院子里并无桃树,那就是每日有人从外头带过来替换的。
她喝了一口水,发现有些凉,便把罗美娘的也拿过来:“坐月子不好喝凉水,我给你换换。哎……这些你男人肯定都叮嘱过。”
罗美娘知道林氏是好意,坐月子在古代是个污秽事,倘不是关系好,林氏也不会在她还没出月子就过来,罗美娘笑:“他现在都去了省城了,隔个十万八千里,有心想唠叨也不行了。”
林氏看了一下屋里,没瞧见孩子,便道:“叫我再瞧瞧你们家妞妞,刚才你喂奶前我都没瞧够,感觉是个挺活泼的小姑娘,眉眼跟你像极了,以后肯定好看。”
罗美娘现在就爱跟人说闺女,听别人夸闺女她心里高兴,面上还是谦虚道:“小孩子哪有什么美丑的,现在就像个猴子似的闹腾,一会儿不理她就要哭,嗓门儿大极了,她在屋里哭、外头巷子里都能听见,我倒盼着她安静一点,夜里不会太折腾。”
她发动时是在夜晚,整个的记忆除了痛就没别的,疼到极致时,下身像被车辆碾过一般,完全没有知觉,只听着产婆在她耳边喊着吸气、用力,等到孩子终于从她身上脱离时,刚好一束阳光从外头照进来,罗美娘全身汗淋淋的,直接就睡过去了。
等到再度醒来时,她便瞧见了自己身上脱离的那块肉,浑身红彤彤的,闭起来的小眼睛细细长长的,五官跟她十分相似。
生命真是神奇,就这么一个小肉团,居然在她身体里待了九个多月。看着看着,罗美娘的心里就像注入一汪被命名为喜悦的泉水,暖意潺潺流淌在心间。
林氏道:“孩子就是这样,活泼点好。活泼一点,以后性子也要要强一点,才不会受人欺负。”她多年没生育,也挺喜欢孩子。
这点罗美娘深以为然:“以前我听人说,县里以前还有女人骑马上街的,现在咱们县里大户人家养姑娘,都喜欢把姑娘往老实文静里养,要我说,姑娘要那么文静干什么?养闺女就得把她养得精明顶事,不然以后家里有什么事,只会哭哭啼啼的,别人不欺负都对不起她这幅包子样。”
林氏嘴边噙着一抹笑,听着罗美娘说这些娃娃经,她还记得头回看到罗美娘在铺子里面对一群调侃她零食西施客人时的镇定自若模样,那会儿她就觉得罗美娘虽然是乡下出身,性子却比县里姑娘伶俐聪明多了。
如今再看罗美娘,比那时又有不同,男人争气,又生了孩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生机勃勃的精气神,难得的是,她并不像乡下人一样,觉得生了闺女是什么坏事,就是生了闺女,她也是大大方方的,直接就说要把闺女养成一个能顶门户的。
因着罗美娘过完年回来就说与她听的消息,林氏如今看她都觉得亲近几分。林氏道:“我家的事你也是知道的,我自招婿开始,对他无半分不好。当年他娘病重,求上我家门,像他那样的家庭那样的相貌,我看中的无非就是一个老实罢了。那个妇人我见过,跟他在乡下一块长大的,也是个可怜人,丈夫也不是什么好人,才会答应让妻子出来做这种事。我带人过去时,瞧着院子里的摆设,他们还真像两口子,这些年我都没瞧过他脸上有那样的笑容。索性我就成全了他。”
“他骂骂咧咧说我以后没人送终,我以后还真就一个人过着。我堂兄是林氏的族长,对我向来不错,就我手里这份产业,以后几个隔房的堂侄儿谁想要,总要与我亲近,也不愁以后没人养老。被人当唐僧肉,总好过被被白眼狼当成蠢货。”
林氏说着要把丈夫扫地出门时的表情沉着而冷静,就像饭桌上吃腻了猪肉就换道羊肉似的。
也是之前捅破了林氏丈夫私下偷偷做小动作的事,罗美娘才知道林家以前也是阔气过的,可惜家里父母都死得早,林氏不得不招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