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这事却不能说是张玉寒的错,要不是他当机立断,他那小儿媳妇就得受辱了。
一般而言,每年下乡收税的小吏一般都是村长家招待的,以前负责他们这个村的两个吏员还知道当面留一线,这回来了俩个新的,胃口大得不得了。
张玉寒几人到村时正好是夜里,村长家一声女子的尖叫刺破黑夜,原是他家小儿媳妇上夜,被两个色胆包天的硬扯进屋里。
张玉寒正好撞见这一幕,能忍得了吗,村长为着村人还要强忍住怒火,张玉寒提起一旁的板凳嗖得一下砸了过去,那两人冷不丁被砸个正着还大放厥词,张玉寒直接反手就是两记耳光,接下来便是一阵混乱的拳打脚踢。
罗村长见他几下老拳砸得两个酒囊饭袋起不来身,似乎要把人打死,不得不忍着恶心上前劝架,就是这些日子被折磨得够呛,劝架时也跟着踹了两脚。
可是等把人揍晕了,气也解了,烦心事就来了。
罗村长正没主意,张玉寒就吩咐一旁看傻眼了的亲爹和罗德水找来绳子,把人绑住,又说了一番话,就是这番话,让罗村长心有感慨,觉得张玉寒读书不过半年,显然已经深谙读书人杀人不见血的妙窍所在。简直是口齿如刀,刀刀入骨,仅凭一张嘴就能叫人心潮澎湃。
“村长别担心,我心里有数呢。咱们这里原也不是富裕的地界,这些年来受了这些鸟人多少恶气。”张玉寒头回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神色。
“村里的人都是苦日子过来的,什么叫苦,几十年前搬来村里前,天灾战祸无人救济是苦;十几年前,村人饥寒交迫无衣无食是苦;这几年,恶吏盘剥百姓无人做主更是苦。可只要每日有米入肚,日子能过的,我们小老百姓便能把苦楚咽在肚子里慢慢消化。
“可就是有些人,连活路也不愿给咱们留一条。”张玉寒神色疏淡,半点不见笑意。
“民愤是什么,就是百姓被逼走绝路的时候,发出的怨恨愤慨。别人不让我们生,我们也要让他们无路可走。今夜咱们把他们绑起来,也是一番好意不让他们继续激起村人的怒火。”
“我们南山村的人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不交税,这么多年都是老老实实,到了时间说交就交,一口吐沫一个钉,宁愿饿肚子也要把税交齐了。”
“人世间的事情,都逃不过一个理字!就是把官司打到县里,在县令大人面前,咱们也是行得正坐得直,对得起天地良心!这事需要担心的绝不是咱们,而是这两个眼看就要恶有恶报的王八蛋!”
说着就给他们安上一个意图激起民变的罪名。
什么叫大帽子,这才是大帽子。
这等天马行空的思路,就连罗村长也没想到。
不过,因为张玉寒的话说得有理有据,罗村长也觉得,自己把这两个恶吏绑起来是对的,就连他这个略有见识的人都是如此,周围闻讯过来的村民,一个个也被煽动得情绪高涨。
张玉寒被门役带进去见着郑县令时,这番话也是原封不动搬过来。
比起南山村的村民,郑县令便多了不少理性,情绪明显被调动得有限。
县衙门的书房摆着冰盆,即便在炎炎夏日天气闷热,屋里也没有半分暑热,这种待遇比起刚才在外头已经好很多了,张玉寒在郑县令的冷脸下,语气一直不快不慢。
不得不说,脸皮厚还是有好处的,张玉寒面对郑县令时,就总能保持出一幅淡定从容的姿态。
“大人是个好官,小子能进县学,也是蒙大人提携,心里对大人一直十分感恩戴德。”
“要别个事,我也是不会这么激动,偏偏恶吏鱼肉百姓、蠹国害民,我也是不忍有人误会了县尊对本地百姓的一番好意,也不愿意被两个蛀虫破坏大人在县里的经营,这才一时心急。”
“这么说你做这件事,还是为我好了?倒是还挺有理由的。”郑县令声音里带着几分讳莫如深。
“县令大人明察秋毫,即使我说再多,也肯定能看出我的真实用意。”张玉寒是多机敏的人,听郑县令这句话便知道不能藏着掖着,立刻承认了自己确实有些别的心思。
由于他话说的坦荡,郑县令先时的不悦也散了几分。
张玉寒面上一片赤诚,继续朝着心里设定好的话题方向道:“我是大人提拔上来的,大人也知道我的底细,就是农家子弟出身,也是这半年才进学读书。”
他温声道:“以前在村里时,我经常觉得村人勤劳朴实善良,其实哪里的百姓不是这样呢。”
“底层人过日子是最简单的,一辈子就是看老天爷赏不赏脸,要能几十年风调雨顺,再遇到个好官就算是福分了。”
说到这里,张玉寒对着郑县令笑了笑:“像大人这样清正廉明的官员,就是百姓们最喜欢的。我们北关县的百姓们盼到望眼欲穿,才盼到一个,也算是老天爷给面子了。”
郑县令对张玉寒的马屁表面上不可置否,心里却还是被这接二连三的奉承弄得面色一松。
当你真正与一个人接触时,就会明白,容貌只是第一印象,接下来,你的言谈举止,神色表情,乃至各种微动作才能体现你整个人的本质修养。
在郑县令看来,张玉寒此时的眼神坦诚得一眼就能看到底,浑身的气度根本不像他说的农家子弟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