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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第2页)

那句话让旁听的邱景岳终於认清了自己的地位。院长似乎惧怕了女儿的威胁,转眼就妥协了。

邱景岳不想见到张宁,依然长期住在租来的屋子里。他想起张宁就难受,他觉得自己真的不聪明,他想不通她的心情。他也没办法就那麽拿得起放得下。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过年之後他和师弟季师益关系好了起来。他因为妻子的事情烦恼,他的妻子甚至会打电话找他同事询问行踪。虽说这种行为也十分不妥当,邱景岳却情不自禁有些羡慕。

师弟季师益是看上去很温和的人,个子很高,一看就知道是外科医生的身材。他以前在读博士的时候就听人说过这位师弟很受女孩欢迎,说是外科第一的帅哥。他有些好奇,想象中觉得应该是个飞扬跋扈的人,但真的见面後才觉得他其实是个性随和的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上一些。邱景岳刚上临床那段时间,没有人可以拜托,麻烦过他不少事情,他也从不嫌烦。

因为都有烦心的事,邱景岳觉得和他聊天後相互都好了很多。邱景岳的好友都是初中、高中、大学的同学,都远在天边,男人之间除了有正事也不会闲聊,邱景岳印象中,在开始交往了女朋友之後,很少和同年龄的男人坐在一起好好聊天。和季师益都是同行,聊的时候常常能聊得很起劲。他的临床经验没有季师益丰富,有时会问问关於临床上的疑问,季师益也会向他询问做科研的事。他知道季师益在考虑博士启动基金的事,於是在帮廖敏轩写标书的同时也帮他找了不少文献。

由於用的是职工账号,登陆学校图书馆时十分的慢,他时常等文献打开下载,等到睡著了。那段时间睡眠依然不够,季师益说他看起来瘦了很多。邱景岳倒是感触不深,胃口依然很好,睡少了关系也不大。只是後来屡次在季师益面前就睡过去了,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廖敏轩回来後,如同料想的那样,对他的态度十分恶劣。邱景岳觉得那是咎由自取,只是被骂的时候总能回想起从前他不厌其烦教导自己的样子,心里就开始难过。如果他要细数这辈子做的最後悔的事,这件事一定算一件。但人生是没有机会後悔的,大多数选择一生只有一次。

和季师益在一起十分放松,他是个很细心的人。如果他不在,邱景岳值班的时候经常半夜还要醒来找被子。邱景岳时常忙得忘记吃饭,他总会帮他订饭。有时邱景岳会想就这麽当老总当下去也挺好的。回到病区以後,他们见面机会肯定会变少。

如果廖敏轩得知他和季师益关系不错,没准儿季师益也遭殃了。

邱景岳觉得那段时间稍微愉快了一些。他开始回家去住,看见了张宁,她似乎也在家里住了段时间。他们像没发生过什麽事情那样生活了一阵子,谁也不提及先前的事,邱景岳开始觉得先前的痛苦都只是做梦罢了。张宁还是那个温柔贤淑的太太。

季师益很欢喜地告诉邱景岳他太太怀孕了,邱景岳祝贺他之後的那天夜里,梦见了外婆说看不见曾孙的样子。他开始想要孩子,他担心如果是这种婚姻,他的父母可能见不到孙子,但他不知该怎麽和张宁开口。

而张宁忽然又一周不回家。邱景岳以为已经消失的愤怒又来了。他无法控制自己,他於是喝了很多酒。喝完後就给张宁电话,说你不回来我告你爸了。

他不记得他们多久没行房了,他借著酒劲儿,很是愤怒,她是他的妻子,他却不能碰她。

邱景岳意识到自己真的出问题就是那个时候。他以为过去的事情都没过去,他以为他可以停止烦躁,但事实上不能。他逃掉的那段时间,张宁和他的事情根本没有解决。

在确定张宁怀孕之後,他对张宁说如果你觉得欠我,那就生下孩子。如果孩子没生下来,那我们离婚。

张宁不能和他离婚,那样她会没有经济来源。他知道她用钱是为了那位穷困潦倒的画家,为了他她曾经和家里闹得天翻地覆满城风雨,但她始终嫁不了他,她也离不开她父亲的掌控,因为他们没有钱。他觉得他掌握了她的弱点。而不得不利用这个弱点,使他觉得自己已经很有问题了。那段时间他的情绪都是负面的,以至於经过那段时间後回头看,他觉得那不是个理智的正常的人做出来的事情。

他就那样过了许久。有孩子不能不办婚礼,一个各自心知肚明的婚礼中,他们做出开心愉快的样子。他向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敬酒,走到父母的那一桌时,简直不敢正眼看他们的脸。後来他走到季师益那一桌时,他感觉到季师益一直在看著他,他也不敢看他。季师益不知情,这件事他从没对他说。但如果对他说了,这个人会不会瞧不起他?

他那天只记得给季师益发了短信,让他帮忙送一下家里人。他们的婚礼使张宁的父母和他演得都很累,只有张宁不疲劳,她一直都在演,早就习惯了。因为那麽累,他们几乎忘了这个婚礼不是两个人的,不是她家的,还有邱景岳的家里人。

然後他就什麽都不记得了。

他醒来後发现在季师益那儿。他疑心季师益什麽都知道了,也惊讶於自己无意识中找的人是他。但他什麽都不提。

离开他家的时候,他从电梯里看著季师益朝他微笑的样子,也对他笑著。他看著那个笑容被门慢慢关在了外边,忽然觉得一阵难过。

不知有多久,除了他,没人对他这麽笑过了。好像就算知道他的全部,也能好好包容的笑。

就像他以为张宁那麽笑过的那种。

他认命地觉得,他迟早会失去那种笑容。

19

邱景岳觉得渐渐不能分辨自己什麽时候笑的是真的,什麽时候是假的。当然只是笑而已,他也不能露出别的表情。他觉得如果他不笑,就会有很多人看他笑话。廖敏轩骂过他後他也笑,回家後发现张宁不在他也笑。他时常想起外婆遗像上的那个笑脸。

就像有人拿起了相机,你不得不笑,不管你是不是在痛,是不是不想笑。而他觉得无论何时,相机都在对著他。

张宁生完孩子出院回家那天,邱景岳的母亲也到了他们家,她打扫了屋子,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他只得笑。他看著自己的孩子被妻子抱在怀中,不知该喜悦还是该难过。在母亲面前扮演著忙碌而开心的丈夫和父亲,夜深的时候他睡在不知道心思的妻子身旁,想起明天那位会那麽对他笑的人要走了。他拿起手机,想和他好好道个别,最後还是放下了。

他们的人生各不相同,他羡慕他的勇气,却无法知道他的难处,无法体谅他的疼痛,他也不知道季师益的笑脸之後到底藏了些什麽,也许就是流在他外套上的那些眼泪。

对於这样的他,邱景岳实在不忍心让他那麽对著自己笑。对他说一路平安,对他说好好干,他一定会回他一个笑脸,就像之前他回的所有短信那样。

那一天邱景岳在黑暗中说对著空气说了一路平安。好好干。

时间久了,生活渐渐没有那麽令人烦闷了。邱景岳想起一句话:真的在被生活强奸了,与其歇斯底里寻死觅活,不如闭上眼睛好好享受。在带著妻子孩子送母亲回家,又返回了广州之後,他和张宁形同陌路,他请了保姆照看孩子,她一样隔三差五不回家。她对孩子很冷漠,一般也不抱他。孩子认得爸爸,认得保姆阿姨,却不太认得她。

邱景岳这一次回来过年,孩子寄放在了保姆家里。因为邱景岳给的薪酬优渥,保姆待孩子很好。邱景岳观察过,孩子很喜欢她,於是也就少了许多担忧。

家里的晚饭大家围在一起吃,母亲很疼爱谢敏,时常给他夹菜,从来没被这样对待过的邱景岳有点惊讶。印象中母亲并不是那种会给别人夹菜的人,看来他们相处十分融洽。饭桌上谢敏笑著说:“上回哥婚礼的时候,您的同事载我们回宾馆,说你们三兄弟长得真像,一眼就看出来了。”

邱景岳仔细地看谢敏,和弟弟确实有几分神似,於是笑著对母亲说:“不用受痛,又多了个儿子,真好啊。”

“那是很好。”母亲乐呵呵地说,“谢敏比你们俩乖多了。”

据母亲说谢敏逢年过节都记得送礼,父亲、母亲生日的时候都隆重对待──以往两兄弟时常忘记父母生日,光凭这一点,就足够抢走父母的宠爱了;何况他和容若搬走後,每个周末都会回家,带著父母上山游玩寺庙、赏菊花,如果天冷,没什麽事儿,就抱台暖扇陪他们在家里唠嗑。父母如果生病了,总会及时带他们看病;父亲退休後有时上按摩馆,他就特意买了台按摩椅放在家中厅里。如此种种,不胜枚数。听母亲的话之後,邱景岳有时会产生自己是个不孝子的感觉。由於时间总是不够用,他除了往家里寄钱之外,并没有做过其他什麽。

母亲会对张宁不满是自然的,他瞒得再好,她的态度是瞒不过的。回想起来,他真的觉得自己愚蠢,爱或不爱,关心不关心,这种一眼就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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