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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第1页)

吉里雅特靠拢礁石的时候,海水正在落潮,时机很有利。逐渐下降的潮水使小多佛尔礁的脚下露出一些平坦的或者不太倾斜的岩石,那样子很像一些托着木板的梁托。这些岩石有时狭窄,有时宽,沿着直立的巨石,分成距离不均等的梯级,形成细长的陡坡,一直伸展到“杜兰德号”下面。这只船夹在两座岩礁中间,挺起船身。它好像给虎钳紧紧钳住一样。

这些平台对靠船和观察都很方便。可以把帆船装来的备用物品卸在那儿。不过要干得迅速,因为它们露出水面的时候很短。一涨潮,它们又藏到浪花下面去了。

就是在这些有的平、有的斜的岩石前面,吉里雅特把帆船推过来,把它停住。

岩石上盖满了一层很厚的又湿又滑的海藻,许多地方坡度倾斜,更加滑溜了。

吉里雅特脱下鞋子,赤脚跳到海藻上,把帆船系在岩石尖上。

接着,他在狭窄的花岗石的陡坡上向前走,尽可能地走得远,一直走到“杜兰德号”底下,抬起头仔细察看。

“杜兰德号”被固定地悬空吊着,夹在两座岩石中间,离开海面大约二十尺左右。能把它抛在那个地方,那场狂风恶浪一定十分厉害。

海员们对这样狂暴的袭击是丝毫不感到惊奇的。只要举一个例子,一八四○年一月二十五日,在斯多拉湾,一次暴风雨结束后,海浪最后的冲击使一艘双桅横帆船整个地从轻巡航舰“马恩号”搁浅的骨架上面跳过去,将它嵌在两座峭壁中间,艏斜桅伸向前方。

再说,在两座多佛尔礁当中,只有半只“杜兰德号”船身。

这只从巨浪中挣脱出的船,几乎被暴风雨从海上连根拔了起来。风的旋涡扭曲了它,海水的旋涡拉住了它。船被风暴的两只手迎面捉住,像一条木板条那样碎裂了。它的尾部,还有机器和明轮,都从浪花里给抬起来,被狂怒的旋风赶进两座多佛尔礁中间的狭道里,一直陷到主横梁,它们就待在那儿不再动。当时的风刮得实在太猛,飓风像大头棒一样,才能把这个楔形的破船身敲进两座礁石当中。船头被狂风卷起后,在岩礁上跌散了。

货舱打穿了,都空了,淹死的牛都沉到了海里。

船头的一大块舷壁还和船尾连在一起,被几根一斧头就能砍断的烂绳索挂在左舷的明轮罩的加强肋骨上。

在礁石远处的坑坑洼洼里到处看得见梁,木板,破帆布,断链条,各种各样的碎片,全都安静地躺在岩石上。

吉里雅特仔细地察看“杜兰德号”,龙骨在他的头顶上,像天花板一样。

天边茫茫的海水几乎一动也不动,那儿晴空如洗。太阳从湛蓝辽阔的苍穹中壮丽地露了出来。

不时地有一滴一滴的水从破船上滴下来,落到海里。

二 完完全全的灾难

两座多佛尔礁石的外形和高度都不同。

在弯曲的、锋利的小多佛尔礁上,看得见一块红褐色的、比较软的岩石的长长的纹路,从底部到顶部分成好多支,这块岩石的片隔开了花岗石的内部。在这些带红色的片岩露头的地方,有一些裂缝,能够用来攀登。其中有一道裂缝,稍稍在那只破船上面一点,海浪冲击,使它变得很宽,成了像壁龛的样子,可以放进一座雕像。小多佛尔礁的花岗石表面是圆形的,像试金石那样不戳手,摸上去柔和,其实毫不影响它的硬度。小多佛尔礁的末端尖尖的像只牛羊角。大多佛尔礁光滑平坦,垂直地立着,像是照图样雕琢出来似的。它是一个仿佛用黑色的象牙做成的一个整块,没有窟窿,没有高低不平的地方。陡坡峭壁是不好客的。一名苦役犯无法利用它逃跑,一只鸟也无法在上面筑巢。在它的顶上,和人岩一样,有一个平台,只是这个平台不可能登上去。

人们能够爬上小多佛尔礁,但是无法久留;人们能够在大多佛尔礁上逗留,但是却爬不上去。

吉里雅特看了一眼以后,回到了小帆船上,把装来的东西一样样搬到一块最大的突出的平面上,这块平面正齐水面。他把这些十分简单的东西打成一个小包,用防雨布裹牢,加上一根粗绳子和吊环。他把这个小包推到岩石的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海浪是达不到那儿的。接着,他又用脚,又用手,紧紧攀牢小多佛尔礁,从一个凸出的地方登上另一个凸出的地方,抓住最小的裂缝,最后终于爬到搁在半空中的“杜兰德号”那儿。

他到了明轮罩那样的高度,就跳到了甲板上。

遭难的船的内部十分凄惨。

“杜兰德号”到处现出一场可怕的暴行留下的痕迹。这是狂风暴雨肆虐的结果。暴风雨的所作所为如同一帮海盗。没有什么比船只遇难更像遭受匪徒侵害的了。乌云,雷电,大雨,阵风,海浪,岩礁,都是一伙同谋犯,它们太吓人了。

站在完全损坏了的甲板上,可以想象得到海上的精灵仿佛曾经在这儿发狂地顿足。遍处是盛怒的印记。一些铁制品都扭曲得奇形怪状,说明是被大风发疯似地拧坏的。中舱就像一个疯子待的房间,里面什么东西都打碎了。

没有一只野兽会和大海一样把它的掠获物撕得这样碎。海水里处处都有利爪。风能咬,波涛能吞,巨浪是一张大嘴。海洋仿佛有狮子那样的爪子,既会拔掉一切,又会压烂一切。

“杜兰德号”遭到毁坏的程度很特别,是如此仔细,一处不漏。这像是一次猛烈的清扫。许多惨状似乎是故意造成的,谁都不能不说:“多么恶毒!”船壳板给巧妙地一道道地拆开。这样的毁坏只有旋风做得到。扯呀,撕呀,削呀,这是那个巨大的破坏者任性时最爱干的。旋风像刽子手一样讲究。它造成灾难和执行酷刑相似。它仿佛怀着深仇大恨。它如同一个野人那样残忍得过于精细。它杀掉人后再解剖尸体。它折磨失事的船只。它尽情报复。它从中取乐。它心胸显得太狭窄了。

在我们的地区旋风是极少出现的,它越是突如其来,越是叫人害怕。暴风雨碰到岩石就会围着它旋转。也许狂风在大小多佛尔礁上形成螺旋形,撞到礁石突然变成了龙卷风一样,这便能解释船只怎么会被抛到这两座礁石的那样高的地方。当旋风刮起的时候,一只船卷在风里,还没有投石器①里的石子重。

“杜兰德号”的伤口就像一个被腰斩的人身上的创伤。这是一个裂开的躯干,从里面流出来一堆乱糟糟的碎片,好像人的内脏。缆绳在飘动,在颤抖。链条摇来晃去,发出丁丁当当的响声。船只的纤维和神经都露在外面向下垂。没有撞碎的也全脱了臼。包住船底的金属板的碎片好像满是钉子的马刷①。一切都如同废墟一样。起重用的撬棒的杠成了一段铁,测深器成了一段铅,三眼滑车成了一段木头,吊索成了一段麻绳,绳索乱成了一团,帆边绳成了折边里的一根线。到处是受到破坏的凄惨的情景,死气沉沉,见到的都是脱钩,脱钉,裂口,破损,弯曲,漏洞,毁灭。在这一堆丑恶的东西里,什么都不相互粘附,处处裂开了,拆散了,断裂了,说不清楚是怎样的不稳定和不牢固,显出一切都是混乱不堪,从人们称做战争的人类之间的混战,直到人们称做混沌的元素之间的扭夺。一切都倒塌了,崩溃了。木板,壁板,废铁,缆绳,还有木梁,汇合在一起流动,但是在龙骨的大断口的边上给堵住了,在那儿,只要稍稍碰撞一下,全都要给投到海里。这只以前多么神气有力的船只残余的部分,吊在大小多佛尔礁中间的船的后部,也许就要落下去,这儿那儿都是裂缝,从一些大的洞能看得见船的阴暗的内部。

海浪从下面对这个可怜的东西轻蔑地吐着白沫。

三 完好但略有损坏

吉里雅特没有料到发现的只是半只船。“希提尔号”的船长的谈话,虽然很明确,可是丝毫没有让人能猜得到这只船在正当中折断了。多半就是在“希提尔号”船长听见“魔鬼叫似的爆裂声”发出来的时候,令人目眩的、浓密的浪花将船打断了。这位船长无疑在暴风最后猛吹的那一刻离得很远,他以为是一阵海浪,其实是一股龙卷风。后来,他驶近去想好好看看搁浅的船只,他只能看到遇难的船剩下来的前面部分,就是说把船前后分开的那个大裂口给礁石的狭窄地方挡住了。

除此以外,“希提尔号”的船长说的都是真情实况。船壳全毁了,机器却毫无损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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