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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第1页)

院槐

在我所工作的小院里,生长有一棵树龄很长的院槐。

院槐是属于那种很古老的树种的。因此,我们这儿淳朴的乡民便尊称它为国槐。在我的故乡——山西洪洞,像这样的老树种槐树,是最有资格称为国槐的。这其中的缘故,恐怕要与闻名天下的明代迁民遗址——洪洞古大槐树迁民处有着不可分割的渊源关系。

故乡的古大槐树处,既是闻名于世的旅游胜地,又是普天下所有炎黄子孙妇孺皆知的祭祖寻根的最佳归宿。难怪著名散文大家李存葆先生,在他的名作《祖槐》中如此写道“在中国两千多个县份中,知名度最高的恐要数山西洪洞了。”然而,事实也的确如同李先生所言,故乡洪洞在全国的名气真可谓是屈数一指。而这,我想是与我们华夏民族每个龙的传人,所具备浓厚的怀祖恋乡情节是分不开的;另一个主要原因,就要数国粹京剧《苏三起解》中的玉堂春(苏三)的一段给洪洞“抹黑”的唱腔了——“洪洞县里没好人”,就因为这极简单的一句戏文,倒无意成了宣传我们洪洞的好广告,这就造成了不仅是国人知道洪洞这个县份,就连好多外国朋友也在谈及中国时言必称洪洞。就因为明代青楼女子苏三的这一桩有名的冤案,我在外地工作时,总有当地的陌生人问起我,是不是洪洞人都特赖特不好相处。每当这时,我总是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的给他们解释——洪洞人特憨厚、淳朴、好客。他们听后就会用疑虑的眼神望着我,仿佛我是有经常骗人的嫌疑。

院槐是位于小院的前西边的,它的位置正好就在我的寝室窗下。每日清晨,当我打开窗帘,第一个映入我眼帘的就是那棵躯干粗旷的院槐。院槐的枝枝杆杆,总是那么的富有沧桑感。当每日我站在三楼的寝室,透过清新的晨光向它远远望去,院槐的一枝一杆都是那么的干练精短,不象其它的树种那样喜欢克意的张扬自己,我想,这也许就是院槐赋予给我们的一种阅世豁达吧!院槐的存在,是这个不大的文化小院里唯一的自然装饰,也是这儿附近各种鸟雀精灵们栖息的好去处。所幸的是,我这个刚来此谋生的“新闻人”,有幸与这棵历尽沧桑的院槐为邻。每日我准时的晨起,都是窗外小院里院槐枝头的自然铃声——各种鸟雀们的鸣叫声唤醒我起床的。

在我刚来到这个小院的时候,院槐的全身上下还是光秃秃的景象,给人一种孤寂的沧桑感,没有一点生气。万物更新的春天是个多风的季节,这对我们小院里的院槐来说,无疑是件大好事——春风劲吹是可以加快院槐抽发新芽的。你看,温馨的风姑娘围着院槐跳起了欢快的喜庆舞,伴奏舞蹈的音乐,是我们小院旁的一个妙龄少女,用竹笛吹奏的悠悠笛声。院槐盘枝错节的老树根旁,一只金黄色的小花猫,正在双眼紧眯的酣睡晒太阳。院槐满身的所有光秃秃的枝杆,在缓缓春风的婀娜舞姿中享受着春馨的沐浴,也不时的摆动着自己那笨拙的身姿,来充当这自然舞蹈指挥的角色。这时,悦耳动听的笛声旋律此起彼伏,让人好不陶醉,那会儿酣睡晒太阳的小花猫,这会儿也知音似的用嘴舔起自己前爪,给刚睡醒的满脸困容作整理工作——猫儿自己洗脸。如此这样爱讲卫生的小家伙,恐怕在所有的动物中也是很难找的。

时间老人的步伐——日子,在一天天悄无声息的过着,春风一遍遍的吹过了,春雨也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小院远处高大的柳树满身挂上了瀑布般的绿意,随处飘飞的柳絮,无孔不入的弥漫在街头的每个角落。这时,不甘寂寞的院槐也蠢蠢欲动了起来——昨天我站在窗前无意中发现,院槐的枝杆上抽出了稚嫩的春芽,一蔟蔟的新绿是那么的葱郁,如此生气盎然的景象,让人切身感受到,神秘的大自然是怎样赋予了生命无限的力量。有时,当我一个人矗立在窗前向外远眺,时常有阵阵夹带春馨的晨风徐徐吹来,我在做每一个深呼吸的时候,总能感觉到那缓缓的春流里蕴涵着,院槐勃勃生机的生命气息。

春天的脚步在一步步的迈过,小院里的院槐也在春风的摇曳中,一天天的变得枝繁叶茂了起来,它的一枝一叶,就像我们伟大中华民族的血脉一样繁荣昌盛。一天下午,我外出采访归来,刚进了我们的小院,就看见一位满头鬓发的老者,在胸前的画夹子画着什么。待我走近仔细一看,方才知道这位老人正在聚精会神的给我们的院槐写生,从老人专心作画的表情观察,就可以推测出他是位很有造诣的国画家。只见老者的铅笔在画纸上“唰唰”的漫过,院槐粗旷且富有沧桑感的身姿就明显的跃然于纸上了,扭头再望望作画的老人,我倒觉的他站在那里是在给院槐一句一句对话,而不是在对它写生,至于人家谈论了些什么,就不是我这样的凡夫俗子所能得知了的。我对于渊源流长的中国绘画艺术是门外汉,记得我故乡所在市的一位本土国画家,曾创作过一幅以尧槐为题材的《祖槐》国画,它的笔墨虽不多,却淋漓尽致的表现出了祖槐的沧桑雄姿,并且给观赏者一种触动心弦的动感。所以,这幅《祖槐》在我的印象中就特别的深刻。现在我也想,眼前的这位写生的老者,肯定也是一位懂得如何表现,画家与欣赏者互动的画槐高手。此时,老者熟练的收起了画夹子,我知道老人要走了。

院槐在这个不大的文化小院里,究竟生长了多少个春秋,我是无从考证的。我只有通过它那满身粗躁的裂纹,去判断它曾经经历的沧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院槐永远都默默无闻的守侯在这个远离喧嚣的小院里,它静静的生长着,度过了不知多少个春夏秋冬,经历了无数次的风风雨雨,也见证了这个小院里的一切沧桑变迁。

盛夏的五月,这棵老院槐的槐香也一定会很浓吧!我断然的猜想着。

夏晨

一连好几天的阴雨绵绵,让农人们的心情郁闷得厉害。一大清早起来,首入眼帘的是,东方亮起了昔日日出的红韵,一束束不太刺眼的晨光,向着大地四处播散开来,给人一种惬意的舒服感。“老天爷终于睁开眼了!”望着万里之遥的半轮旭日,白家老汉不能自己的惊叹了起来。

被夏雨长时间亲吻过的院子里,地表处处湿漉漉的,信步行走在上面,倒一点儿也不粘脚,反而有一种行走在毡子上的舒服感,这就是数日被雨水氤氲的结果。刚露出东方山头的那颗老太阳,象年迈的老汉,得了重病刚康复了一般,有气无力的摇摆着身子,没有一点儿夏日的生气。

站在屋檐上的麻雀们,一大清早的就“唧唧喳喳”的鸣叫了起来,这些一年四季从不迁涉的生灵们,一阵儿停落在横跨在院子里的电线上,一阵儿又飞到了,邻居家的那两棵老花椒树上,纤细的枝杆载重着自由飞翔的麻雀,一丛丛娇小的花椒叶,“唰唰”地抖动着,它们不管是光临到哪里,都会辛勤的鸣叫个不停,那熟悉的声音,像是在催叫着熟睡的农人们,该起床下地劳作了。

被一声声麻雀鸣叫的聒躁声扰醒的农人们,此时无论如何怎么也睡不着了,嘴里咒骂着扰了自己好梦的该死麻雀,身子倒速急的穿上了衣服,随后便习惯性地走出了屋门,抬头看看已经睁开了眼天空,手里不住的揉着,自己睡意惺忪的双眼,碗口大的嘴里大大咧咧的叫喊开了,“这个鬼天气,总算是放晴了!”那种发自内心的快感,简直比夏日吃了雪糕还要舒坦,自家田地里的农活,又开始在心里盘算开了——是去菜地摘豆角呢,还是去玉米地里拔玉米苗子。

老也闲不住的农家汉子们,披着衫子去了自家的农田里,务弄各自的营生去了。干活出手慢的婆姨们,则留在了家里做早饭,这可是件正经事咧!要不村里人怎么常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呢。往往每天在早上七点半左右,乡村家家户户的烟筒里,都飘荡出了黑滚滚的炊烟来,晋南乡间夏日做饭用的炉子,大多是农人自制的烧柴禾的“野炉子”,这就需要要不间歇的向炉子里添柴禾。听!邻居婆婆家的院子里,传来“咣咣”的打击声,这是婆婆又在用她那把锐利的斧头劈柴了。这样的劈柴声,是时常能够听到的,婆婆的老伴,是村子里有名的刨柴人,村里的大部分树根,都被他那消瘦的身影,给一斧头一斧头的解决了。老汉之所以刨树根,不仅仅是为了节省炭火钱,更重要的是解决了,树桩碍事的现实问题,同时也锻炼了自己老梆的身子骨。

农家小院里的枣树上,长椭圆形的枣叶,一片片的你挤着我我挤着你,好一派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站在枣树下仰头细望,居然还能看见一颗颗夹杂在繁叶中的小枣,绿豆般的大小嫩嘟嘟的,上边还有受昨晚的地气氤氲后,遗存下的晶莹小露珠,无数颗正在生长中的绿盈盈枣子,此时好不滋润。繁茂的枣树下面,是一个面积不大的麦秸垛,一只芦花疙瘩母鸡,“咯咯”地从麦秸垛下部的草窝里走了出来,不用猜想,准是不听话的芦花鸡,又把鸡蛋下在那里了,革命烈属的二奶奶,迈着三寸金莲的小脚,一步一颠地向麦草窝收鸡蛋去了。不知辗过多少年麦子的老碌碡,此时闲置在院子里的墙根边,上边一只晒太阳的小花猫,正在用前爪给自己洗脸,这样如此讲究卫生的小家伙,恐怕在所有的动物中都是很难找的。一会儿的工夫,小花猫起身钻进了墙根闲置不用的烟筒里,出来时花猫就成了黑猫。

被数日的夏雨下瓷实的地表上,有一滩滩酥酥的浮土——那是蚯蚓或蚂蚁的杰作,给这湿漉漉的院子里,增加了几分诗意的点缀。院子西边厦屋前的立木杆子上,搭挂着去年秋天收获的玉米棒子,还没来得及卸下来脱粒的一串串棒子,倒成了家鸡和野鸟觅食的好去处,尤其是在遇上下雪下雨的天气,这里便成了各种鸟类聚集的地方,所以整杆子的玉米棒子上,不是这颗缺粒少籽,就是那颗的玉米粒剩下寥寥无几了。哎!这些贪嘴的家伙们,你拿它们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为了防止它们偷吃,天天什么事也不干的看着它们吧!

“豆腐!豆腐!”这样熟悉的吆喝声,又无数次的回响在了整个巷子里。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汉子,推着一辆车座后边搭挂着豆腐担子的加重型自行车,一路沿巷喊来,遇着推开院门买豆腐的老婆婆或婆姨们,总是脸上笑吟吟的打着招呼,嘘寒问暖的寒暄着,以至于上称的每一块豆腐都称的高高地,未了还要适当的外加一小块,买豆腐的人的心里,别提也总是舒坦的。待一家家的豆腐都称完付了钱,买豆腐的汉子又开始推着车子吆喝开了。“豆腐!豆腐!”这样的声音,又回荡在了其他的巷子里。

前院嗜戏如命的白家大爷,又开始摆弄起了他那架老掉牙的录音机,一曲曲铿锵有力的老蒲剧又放上了,仔细一听,那不正是王天明的拿手戏《空城计》么,白家大爷爱戏自己也爱哼哼,但老跟不上音乐伴奏。感觉还没过完瘾,又换了磁带曲牌,这回又成了眉户的《十二把镰刀》,乐器家伙叮哩桄榔的敲打着,听戏的人倒有几分的陶醉了,居然也跟着录音机,有一句没一句的哼唱了起来,这无疑也是乡村夏日早晨的一道亮丽风景。

好听的戏曲仍然咿咿呀呀的播放着,一缕缕的菜油香扑鼻而来,不知是谁家开始炒菜了,香气飘荡的满巷子都是,让人好不解馋。这时候几乎家家户户的早饭都做好了。永远不得清闲的婆姨们,等自家的汉子和孩娃回来吃饭的当儿,还要抽空出去,给猪或鸡们弄把野菜。回来的路上,耳边就拾上了今天的豆角发了啥价钱,心里就盘算着自家的豆角能摘多少斤,能发多少钱。当等到家家都开了饭的时候,如果还不见自家的汉子回来,婆姨们就会让铁将军——一把锁子看门,或步行或骑着自行车,去收豆角的地方看望自家的汉子或娃娃,原来汉子们是赶着活儿完哩,或是发豆角的时候与奸猾的菜贩子,因为价钱发生了口角,婆姨们就会出人意料的大度说“算哩!算哩!作买卖的只有九十九那有一百一。”说着就手拉着自家的汉子和娃娃回了家,行走在路上的汉子们,还会回过头的咒骂几句“你个狗日的臭菜贩子,下次再这样看老子不收拾你!”

北方乡村夏日的晨光,就这么被鸡零狗碎的杂事,给分分秒秒的占去了,辛劳朴实的庄户人家,关心的是地里玉米苗子的稠稀,和劳累了一季的豆角发了个啥价钱。乡村一年复一年的日月,就被这成千上万男女老少的乡亲们,给热火朝天的过活得滋润了起来。

夏夜

龙口夺食的夏收,终于在乡亲们数日的辛勤劳作中结束了。收回家的麦子,大部分的还没有晒干,这几日的天公,老是生着气地阴着个脸子,一不高兴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来,那般架势,好象是要给谁点颜色看看似的,简直就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刚停了雨的傍晚,大田里收麦前刚播种不久的庄禾——玉米,趁着老天恩赐的雨露,见了风地狂长,这不还没几天的时间,满是金黄的麦茬地里,倒能望见绿洼洼的一片了。几个穿着大裤头的老爷们,趁着老天歇息的当儿,在自家的田地里忙碌地拔着玉米苗,地里倒是不怎么泥,早已被一连数日的夏雨,给下瓷实了,但脚上的鞋子却都湿了,这是残留在玉米苗上的雨水作用的结果。远处菜地的豆角架下,晃动着几个年龄不一的婆姨身影,她们是菜地的主人,请来帮忙赶摘豆角的,一根根水嫩的豆角,就被这一双双粗糙的农家婆姨之手,成把成把的,摘放到了地下的篮子里。如果满架的豆角不赶时间摘了,遇上这样的天气,那就都要老在了地里的。每当这时候,就能听见有人抱怨阴着脸子的老天“这狗日的鬼天气,咋就像头倔驴呢!还下雨下的就不停点了。”一听见这话,拔玉米苗的汉子和摘豆角的婆姨们,就不约而同的仰起头,看那被乌云满遮的天空,也从内心里发出几声“哎!哎!”的叹息。

被一疙瘩一疙瘩的乌云密遮的天空,好几天都没有露头的太阳,不知藏到那块乌云里睡觉去了,此时的天空慢慢的阴黑了下来,没有带夜眼的农家汉子和婆姨们,才不得不离开精心务弄的田地,一个个三五成群陆续地回了村子。这一阵儿的天气闷热得厉害,身上的汗珠子动不动直往下淌,把地道的农人们,给热得像城里人洗了桑拿一般。村子里的巷道里,不时的能见着几只放野的家猫,这些农家的宠物们,在灯光闪烁的余辉下,悠闲的潜行在忽明忽暗的夜幕中,不知是在四处觅食,还是也同闷热的人们一样蹿风避凉。

不远处的徐家院子里,上了年纪的老婆婆,已生着了炉火开始做晚饭,炊烟象云朵子一样,夹杂着浓浓的湿烟气扑着地面,呛得徐家婆婆好一阵的咳嗽。“炊烟扑地,这是还要下雨哩!”一边手抹着被烟熏出的老泪,一边向炉灶里添柴禾的婆婆,有板有眼地告诫着,正在台阶上洗头发的小孙女。东边邻居的老屋里,不时的传出高一声低一声的戏曲声,农人们心目中的黄金节目《走进大戏台》,此时正如火似荼的播放着,仔细的听一听,那演唱的不正是铿锵有力的蒲州梆子《下河东》么,遗憾的是,那台老十四寸黑白电视机的声音,总是接触不良的忽高忽低。有了这样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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