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厚厚的册子记录了左相为官十数年所犯所有罪证。包括卖官鬻爵、贪污受贿、诬陷前兵部尚书致使其被满门抄斩……众多罪名,足以判其株连九族。只是皇帝念其为官多年亦立下不少功劳,且看在宸贵妃与八皇子的份上,便饶其不死。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左相被削去官爵,满门抄家,逐出京师,永不得回京;而宸贵妃亦被免贵为妃。
消息一出,举朝皆惊。左相一脉外戚、门生均联名上书请求皇上高抬贵手。然证据确凿,朝中亦有右丞相纪司堂一派势力据理力争,终是难以挽回。所谓树倒猢狲散,曾经拥护左相的官员,均另投他门。
“皇上……皇上,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求您饶了爹爹,让他回京吧……”御花园中,一名盛装女子跪在李弦脚边,手中还牵着一个年仅十一岁的男孩儿,哭着道:“皇上……求您不看臣妾的面子,也看夙儿的份上,饶了爹爹吧……夙儿,你快求求你父皇……呜呜呜……”
这名盛装女子,便是刚刚被降了嫔妃品级,免贵为妃的宸贵妃,现在该改口称宸妃了才是。而她身边那红着眼睛的小小的男孩儿便是她的子嗣,八皇子李夙。
小小的孩童,好似什么都不懂,看着母妃哭,便也哭着道:“父皇父皇……求您饶了外公吧……父皇……”
“宸妃,夙儿,起来说话。”李弦沉声道。
宸妃以帕子稍稍点了点眸子,仍是跪地不起:“皇上,今日您若不答应臣妾,臣妾就长跪不起……”
宸妃十八岁被左相送入宫,受封美人;第二年便产有八皇子李夙,遂受封贵妃,至今已有十三年光景了。仗着儿子和家中的势力,可谓在中宫空缺的后宫之中一手遮天。若是有哪位妃子美人惹了宸妃,多半便是被打入冷宫的下场。而左相失势,她又受到牵连被降了品级,一夜之间好似由云端坠入了地狱;曾经在她面前夹着尾巴做人的妃子皇子皇女如今均看不起她,不仅不似以前那般见了她便行礼谄媚,阿谀奉承,甚至还要语出讽刺,落井下石。这叫掌权十余年的宸妃又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李弦冷冷看着脚边的妃子与儿子,心中并无半点怜惜之情。这宸妃,虽说是德才兼备,却心机太深,不愧是左相那个老狐狸教养出来的女儿。而他的八子,他也知道他并不如普通的十一岁男孩那般纯洁无暇。在后宫这个地方,又有谁能够干净的到哪里去呢。平日里还宠着这对母子,那是因为朝中有左相的缘故;而今宸妃虽保养得当,却早已年老色衰,八子亦不讨喜,他自然并不想将任何心力放在他们身上。
“宸妃,朕叫你起来说话,可曾听到?!”心中早已被叶天寒与李殷之事弄得心烦意乱,李弦更是没有一丝好脸色。
宸妃一惊,立刻闭了嘴,战战兢兢站起身。
“左相一事叫朕痛心疾首。朕如此信任于他,他是如何回报朕的?!朕已经是看在你与夙儿的份上饶了他九族。宸妃,你可别不知足。”此话已经说的很重了。此话一出,在场的宫女太监都低下了头,知道这个横行后宫十几年的“宸贵妃”终于是失宠了。然李弦还好似不够似的,接着道,“还有宸妃,今后收敛着些。别以为朕不知道云妃的事到底是谁在捣鬼。”深沉的嗓音带着阴森可怖的味道,令宸妃闻言眼前一片漆黑,几乎昏厥:“皇……皇上……”
“不必多言。今后你该更知道如何慎言慎行,教导好朕的八皇子才是。旁的事,便不必多操心了。”李弦话音一落便起身甩袖离开,随从宫女等亦跟随他离开了御花园。只余下宸妃一脸不知所措立于原地。而她手中所牵的八皇子,亦是一脸的惊恐——正是因为少年老成,才明白,失去了父皇的宠爱,在这后宫之中将会有多么悲惨……一想起曾经被他欺负的很惨的九皇弟……小小的身子不禁打了个寒颤。
走向寝宫的李弦心中一片阴霾——左相所做之事,无论是结党营私或是卖官鬻爵,他都知道,甚至有些是在他的授意之下所做。而唯一出乎他意料的,便是云贵妃的事。
云贵妃一事事实非常简单:一年前,云贵妃被发现与她宫中一名侍卫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
李弦思及此眯起眸子。他并不是未曾考虑过后宫之中出现这种事多半是有人设计陷害的结果,可是并未发现任何证据,云贵妃亦百口莫辩,他这才将她与九皇子一道打入了冷宫。而那本册子上,竟还有宸妃与左相串通联合安排人设局陷害云贵妃的种种细节,令他着实怒不可遏!云妃曾是他最为宠爱的女子,却因此事在冷宫之中受了整整一年的折磨……当他想命人将他们母子带离冷宫,恢复她的贵妃品级之时,才发现冷宫早已人去楼空……一个妃子与一个皇子失踪,在冷宫伺候的宫女太监竟然全数不知!可想而知那冷宫之中的生活到底如何了……而带走他们的人——李弦眯起眸子——能毫无声息潜入宫中带走两个人的人,自然只有叶天寒与那个孽子才能做的到!
帝王的眸中杀意更甚……
亲王府。
书房之中,又是绝密的商谈;而身为“叛军首领”的几人却完全不似大敌当前的模样。
“这药丸是做什么的?”看着手中绿豆大小的白色药丸,李殷懒懒坐于榻上问道。
叶思吟啜了口杯中上好的龙井,淡淡道:“苏合晗香丸。”
“苏合晗香丸?名字倒是好听。”李殷挑了挑眉道。一旁的北堂羽臻却是一愣:“苏合晗香丸?!”
“看来太傅识得此药?”叶思吟有些微微的惊讶。此药乃是渐月所制,他随后改进的药物,从未曾外泄,这北堂羽臻却是从何而知?
北堂羽臻手执药丸凑近鼻尖嗅了嗅:“这……似是有些不同……家师曾自圣手毒医手中得到过一颗。”
“原来如此。”叶思吟点头,“这苏合晗香丸原有些瑕疵,我稍稍做了改进,时效亦有比之前的两个时辰有所提升。食之二十四个时辰之内能百毒不侵,普通的刀剑伤亦会加速愈合。那皇帝有苗疆藩王相助,虽不是一定,可苗疆毕竟是以蛊毒见长,还是做些防范为好。这一瓶中是一百颗药丸,记得每日按时吃一颗。若是无伤无痛,此药亦有调养身体之效,可谓百利而无一害。”
李殷闻言已是满心赞叹:“不料此间竟真有这般神奇之药。小吟,你果真不愧是皇兄心仪之人。”
叶思吟闻言并未有何羞赧之色,反是淡淡一笑,清澈的紫眸望向身后环抱着自己的叶天寒,不意外地看到爱人眸中的宠溺和赞叹。那深邃的紫眸隐去千年的寒冰,竟是可以温柔如斯。
然这温柔并未持续多久,望向一脸慵懒的李殷之时,又是满目的冰寒:“昨日夜闯皇宫,未免太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