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姐,你说我去跟媒婆怎么说啊?”
“娟子,你去跟媒婆说:第一,男方必须上门——做上门女婿;第二,长相一般,个头一般,只要不是太丑太矮就行;第三,有力气,能干农活;第四,是非常重要的一点,不要精明的,要老实的,越老实越好,那怕是傻子,只要不打人;第五,尽量找远处的,不要周围附近的。”
刘娟一边听一边用笔记在了本子上。香玉说完了,刘娟又一条一条地看了一遍。她忽然发现了问题,说:“夏姐,这第四条,媒婆肯定要怀疑——怀疑女方,是不是长得丑,或有什么残疾,要不然……”
“对,我也想过了,你这么跟媒婆说:女方的爹脾气太火爆,他老婆就因为跟他顶了两句嘴,他就拿斧头把他老婆的一只胳膊给砍折了。要是找个精明的,那肯定和老岳父合不来,老岳父要是暴脾气上来了,砍了女婿的胳膊或大腿,好好的人变成了残废,那这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要是找个老实的,哪怕是傻子,老岳父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就像一头老实的牛,那才能平平安安的,你就说女方为的就是这个。娟子,‘一定要找个老实的,越老实越好,哪怕是傻子’这一句,你千万别忘了啊,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刘娟听了,点了点头,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夏姐,你……你……我心里酸酸的,你自己……是不是傻了啊,是不是太愚了啊……”刘娟说着,一把抱着香玉,两个人哭了起来。
香玉哭着说:“娟子,我是真的把你当做我的亲妹妹的啊。我、大锁、还有肚子里的孩子,三个人的未来,姐都交给你那。你在任何时候,对任何人,都不能漏出一个字啊……”
“姐,你放心吧,要说‘漏’,我只能‘漏’给一个人,就是你肚子里将来长大的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要告诉他。也许你到时候,因为各种原因,不便把你今天所做的这些事全讲出来,但我必须讲给他(她)听:要不是你娘——换了任何别的女人,你都不会来到这个人世上……”
……
第二天,媒婆“八百句”就来到了夏庄,见了香玉和她的爹。接下来,她接连给香玉介绍了两个像模像样的男人,香玉都没有看中,其原因只有香玉心里清楚:那两个男人看起来都还老实却“不傻”。香玉前后两次对媒婆说出几乎同样的话:“看起来人还老实,但还是没有老实到那个份上,怕和爹合不来。”
俗话说,好事多磨。最终,香玉“满意”的“伴侣”,终于在热热闹闹的“喜庆”中上了门。在婚礼上,那些不知情的人拿上门女婿“闹喜”,由于他的一身“傻气”,故而闹出让人意想不到的笑话。
因为是“闹喜”,“新娘子”尽管有一肚子的伤感却也不好说什么,就连火爆的爹也火爆不起来了。好在有知道上门女婿是“傻子”的人给闹喜的人悄悄地传了话,这才让婚礼草草地收了场。
不论是亲朋还是乡邻,当知道香玉招了个傻子当上门女婿时,无不流露出疑惑甚至惊诧:“这香玉,就凭那脸面和身材,什么样的好男人找不到,怎么偏就找了这么一个傻子?真正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唉,这一老一少,到底中了哪门子邪……”也有人在窃窃私语过后,似乎明白了什么,免不了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这个傻女婿,单从长相、个头上看,香玉并未亏屈多少。但他只要一张口,哪怕不说话只是“嘻嘻”笑一声便露了相。然而,香玉无怨无悔,自己酿的苦酒只有自己日日夜夜地去品尝了:白日里,人们用怪异的眼光瞟着她,还有不识相的女人半真半假地拿傻子丈夫跟她开玩笑;夜里头,新婚的“丈夫”就睡在自己的身边——屈辱是这样的逼近。而那快乐与幸福却是那样的遥远:远方的“未婚夫”似乎就在眼前——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穿着一身军装,是那样的威武挺拔,又是那样的英俊潇洒,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但她又觉得,这“几步”却又需要“三年”——也许更长的时间,才能走过来呢……
老实的爹对香玉的丑事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因而对上了门的傻女婿也没说什么,好在他有力气,能干农活,因此,也就得过且过地往后过着日子。而他对闺女压在心底里的心思,是一点也不知晓。
对“傻女婿登门”的缘由,夏氏一族中那几个有头脸的男人虽然心知肚明,但在脸面上,一个一个自然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对香玉肚子里的那个“根”,居然是扎在“木——子”的“树”下这一深藏的秘密,不论是姓夏的还是姓李的,竟没有一个人知晓,甚至压根儿就没有人往李大锁身上去想。
李氏家族的人呢?
姓李的人,在田间野地——没有夏姓的大人孩子在场时,或摸出半把炒豆,或送他几粒葵花籽,“留住”夏家的傻女婿金宝,逗他穷开心。
“金宝,昨天夜里睡得舒服吗?”
“舒服,舒服,嘿嘿。”
“怎么个舒服呢?”
“不冷不热呗。娘说,不冷不热,不饥不渴,就叫舒服。”金宝喜欢学话,尤其是最疼爱他的人——像他娘说过的话,他会永远记住。
“夜里吃馒了吗?”
“没吃,夜里吃什么馒?”
“肉馒呀……”
“肉馅的馒饭店里有,我娘带我去吃过,真好吃。”
“我们家,老长时间没吃肉了。我还真想吃,嘿嘿。”
“你媳妇就有肉馒呀,她怕是不想让你吃,要偷偷地留着给别人吃哩。”
“我不信。媳妇说我整天出力气,有好吃的都让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