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君本是幸福和喜悦的,琴声让他心里有了很多挥之不去的问题,尹君不打算吃东西时谈。
尹君走进来的时候,丁可正背对着他默默地坐着,一身白衣,长发并没有梳起来。尹君把肉放好,看着丁可纹丝不动的身影,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他脑海里是两人练功疗伤的情景,那时彼此是多么心有灵犀啊,无限的亲近,无限的柔情,无限的坦诚,没有任何的遮掩,是多么幸福,多么激动啊!
尹君终于走到丁可的身后,伸出手来,把丁可的长发轻轻地挑在掌中,再顺到另一边,丁可的脸颊就露了出来,霞光还没有散去,衬着丁可白皙的脸颊像桃花一样微微的红。尹君微笑起来,轻轻说道:“你的伤已无妨了吧?这九转混元功果然神奇得很……”丁可坐着转过身来,拿粉拳乱捶尹君的胸口,小脸瞬间又红了,羞得把脸埋在尹君胸口上。尹君扶住她的肩头,慢慢地搂紧了,看着这么娇美可爱的丁可,尹君弯下腰去,在她的额头情不自禁地亲了一口。丁可把尹君略推了推,抬起头来,柔声说道:“我们吃东西吧。”
尹君心里很是喜欢,他觉得刚才丁可背影的冷漠是自己的错觉。见丁可大口地吃着斑鸠,便把另一只也递到她面前,心想丁可怎么变得这么馋了呢,丁可便说话了:“今夜我要外出。”尹君赶紧把口中兔肉吞下,连忙问:“为什么?”“因为我要去寻找我的妹妹,”丁可忧愁地说,“我和妹妹是分不开的。”“妹妹?你有妹妹?她去了哪里?”尹君更加惊异了。“你都看到了,昨夜那条蛇……”丁可盯着尹君好奇的眼睛说道,“那是我的妹妹。”尹君差点没被兔肉噎住,失声道:“人变成了蛇?”“也许是蛇变成了人呢?”丁可不管尹君的惊诧,神情仍然平静。尹君越来越觉得自己如坠五里雾中,他看着丁可,说道:“我们去找就是,不管多么离奇,不管你经历什么,最后一定会真相大白。”丁可点了点头,说道:“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当务之急是吃饱就出发。”
暮春时节,白天很长,两人吃好了,天色才渐渐晚了下来。二人山间踏月,尹君想试试山间夜行谁更快,便仗着翔鹤功在前面跳跃飞腾,刚开始差点撞到岩石跌落下去,因为他只想跳过两丈高的第一块岩石,却差点撞到七八丈远的第二块岩石。尹君调整气息,试着运用混元功的真气,渐渐熟稔起来。尹君见到昨夜丁可的身手,对丁可鬼魅般的身形怀着敬意,他只是不知道丁可又怎样的奇遇,会在短短两个多月里有如此变化,他更不知道昨夜的火焰是怎么回事。一开始丁可还能跟上,当尹君激发全部的真气,竟能拔地而起五丈之高,足不点地可以飞掠十丈之遥,于是瞬间把丁可甩开了。
两人在夜色里打探附近几十里的山腰、山谷,丁可一边发出轻轻的而又尖锐的哨音,像是在召唤什么。大大小小的山谷都找遍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两人已经疲惫不堪,眼看东方渐红曙光初现,只能无言而返。尹君期待丁可能讲点什么,可是他看到丁可疲惫的、悲愁的神情,于是便说:“看来也要找些时日吧,我们需要点银子买米才好……”丁可无言,指了指屋角木箱,尹君走过去打开木箱,看到一个荷包,打开来发现竟有五十两银子。这个道观怎会有这么多银子,尹君莫名其妙,他只是在心里苦笑:说书的把行走江湖说得那般豪迈,到头来还需要银钱,需要柴米油盐,需要想着填饱肚子。尹君对丁可说道:“你且休息,我去操办。”
正午时分,尹君回来了,用一根毛竹杖挑着东西,解开来是半袋米,两只火腿,一些菜干,还有男女衣物袜子各一套,另有一些水粉胭脂、画眉石黛以及刷牙子用的细盐,洗衣沐浴用的胰子。丁可对人家女子的妆容曾特别注意过,尹君便留心买来这些,把画眉拿来对丁可脸上比划,把丁可逗得微笑起来。
夕阳从窗外斜斜地射进来,把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金色的光辉照在丁可长长的睫毛上,照着她晶莹的双眼,照着尹君漆黑的头发,厚实的肩背,两人紧紧相拥。傍晚的山风不知起自哪里,它带着长河的水汽,带着山林的芳香,带着竹林的轻响和子规的鸣唱,吹过尹君的肩膀,穿过丁可的唇;多少柔情悲苦,多少沧桑曲折,化成热泪,泪水流过丁可的脸庞,淋湿了尹君的吻。
夜幕降临,两人就着火腿吃了饭,尹君拉着丁可的手,说道:“今夜还要外出吗?”
丁可沉吟:“她在哪里呢?如果没有出事,为何不来找我?那天夜里,我们合力已经祛除她的封印,她总不会有事吧?”
外面夜色茫茫,乌云笼罩,淅淅沥沥的雨像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看样子会越下越大。山间万物就像琴弦,雨点像拨动琴弦的手指,奏出一曲悲欢离合的歌。
黑蛇会去哪里呢?黑蛇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若是不逃出去,不但救不了姐姐,反而会连累了她。
她忍着剧痛,顺着山谷用尽全力飞窜而去。也不知到了何时,也不知到了何地,她自己也渐渐迷迷糊糊了,她感到自己越来越吃力,头疼欲裂。她憎恶那些道士,那憎恶所有的人们,在人的眼里,她是畜生;在道士眼里,她是妖怪。她觉得自己何曾做错什么,为何要受到人们一再的伤害?一直以来自己和姐姐相濡以沫,彼此的激励和爱护让她们保持着前进的信心。
姐姐已化身为人,姐姐身旁还有个少年,在那个少年眼里,姐姐是人是妖?那个晚上,那个客栈,我在窗外要亲近姐姐,那少年竟然向我出掌,姐姐不想让我靠近那个少年,她是在保护他吗?黑蛇不明白。黑蛇只知道她们要借道士的法术,让自己变得强大自由,所以与姐姐奋不顾身大战七个道人,姐姐也受了伤,她还好吗?
她想游到高处,她想眺望姐姐。她渐渐蜿蜒而上一座山峰,四下望去,山色空蒙,哪里有姐姐的影子?在她眼前出现了一幢屋宇高高的粉墙,飞檐翘起。她心里鄙视人类的房子,她想人们总觉得自己伟大,人们离开自然洞穴,建筑那青砖灰瓦的房子,有的破破烂烂,有的高大巍峨,有的灯红酒绿,有的叹息连连,在那里充满了阴谋,充满了肮脏,充满了喧嚣,他们自己却觉得那是多么精巧,多么美丽,觉得都市多么繁花,乡村多么幽静,甚至还要为之题句赋诗,这“吟窋”二字又有何意呢?她无声无息地从一处排水的地方进入了。
借着岩石、假山、高墙的影子,借着自己黑漆漆的身体,她避开提灯巡视的人,四下游动。
她想,我何不在此间找一个隐秘的所在,或者有些吃的,让自己慢慢疗伤?便悄悄地游到了一个角落,那里没有灯光,大门紧闭,连窗子也没有。她看不见里面,找到一个小小缺口,费力地挤了进去,仍然无声无息,她觉得自己快要虚脱了,她想要吃些肉,必须喝点血,如果不尽快疗伤,也许就危在旦夕了。
里面两个房间倒也宽敞,一个房间空无一人,另一个房间里点着灯,一个披头散发的少女衣不蔽体,独自一人。若不是有些疯癫的样子,倒也是个美少女,脸孔精致,皮肤白皙,身体玲珑有致。许是疯魔了,许是吃了太多的药,她细嫩的双手搓揉着自己的身体,喃喃自语:“我是粉蕊呀,快来蹂躏粉蕊呀……快来啊,啊……受不了了……快来,快!”一边发出粗重的喘息和呻吟。
少女粉蕊扭动身体,眼神蒙眬,看到了蜿蜒而至的黑蛇,怔怔地说道:“这里果然是地狱呢,恶魔要来吃我呢。”也不惊叫,竟猛地伸手把黑蛇的脖子死死地掐住了。黑蛇被拿住了七寸,张开了大口想咬竟咬不着,想喷出黑烟也不能够,她毕竟受伤太重了。反倒是粉蕊咬住了黑蛇,黑蛇身体不由自主地向粉蕊缠去,一人一蛇滚落地上,不断地上下翻滚。
此间山道,夜色里有人提着灯笼,灯笼上写着“毕府”二字,一行人向着吟窟山房鱼贯而行。到了大门前,灯笼高挑,插在门的两侧,毕琛指着“吟窟山房”四字,拱手说道:“宋大人,这就是吟窟山房了,犬子无状,原也不过是希望他不出这山房半步,苦读长吟罢了。宋大人京中神捕,奉刑部之命来我徽州助我查案,本府幸甚,不想宋大人倒要先来我这山间草庐勘察,那就请吧。”宋汝明拱手答道:“毕大人不必多疑,区区捕快岂敢造次,只是我们为官的,凡事要让百姓心服口服,先拜访毕大人处,再往各大人乡绅处,再也无人敢说三道四。毕大人还要见谅才是。”
毕琛打个哈哈,说道:“宋大人高见,本该如此。”便把宋汝明引入厅中落座,命人奉茶。宋汝明拱手说道:“深夜造访,本已不便,大人不必多礼,还要请个下人引我观瞻观瞻。”
坐在下首的毕珏起身说道:“小郎为宋大人引路。”宋汝明说道:“有劳。”跟着毕珏便去各房。宋汝明进了各方,随便夸奖两句,只看几眼,也不细查。毕珏恭敬而又轻松地陪伴,一边请教京中的奇闻异事。主房上下十几个房间匆匆走了一遍,毕珏指着东边厢房,说道:“庖屋灶间,倒有一个好厨子,明日可来尝尝他的拿手好菜红烧石蛙。石蛙又叫石鸡,腌制两个时辰,在石板上烤,味道绝美。”宋汝明道:“可否一看?”毕珏连忙道:“请!”两人便举灯而入,宋汝明见了,并无特别之处,便说道:“西边那片房子,还要有劳公子带路了。”毕珏手中灯笼颤了一下,轻松一笑:“宋大人真是心细如发,那房子不过是堆放一些杂物,有碍观瞻,宋大人还要去吗?”宋汝明拱手说了一声:“请!”
厅中毕琛手中捏玩着一块玉佩,心事重重地说道:“这两个月多事之秋,丁可家中并不知情,且已安抚妥当,只是难眠有些风声,这几日此处已处置较为妥当,只是还有个疯丫头不及处置,这宋汝明连夜就要上门。”他瞟了一眼外间前往密室的灯笼,继续说道:“若是有些把柄落在宋汝明手里,如何?”转头问身后的一位黑衣老者。
那老者身形精瘦,三寸白须,目露精光,冷冷地道:“格杀,让他尸体出现在别处,就算一场江湖仇杀。”毕琛道:“你确有把握?”老者点头,道:“就算再来一个宋汝明,我大巴云龙又有何惧?”毕琛道:“虽然他只是七品,但在刑部当差,颇有名望,毕竟朝廷命官,吏部查案,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出手!”
毕珏带着宋汝明来至密室门前,宋汝明轻轻叩门,但听金属之声,问道:“这个堆放杂物的地方,如此严密么?”毕珏取出钥匙,说道:“杂物颇多,只怕走了水,这山上存水不多,一旦燃起,如何扑救?”迟疑了一下,把钥匙缓缓插入锁孔。
毕珏一边开锁,一边说道:“不怕宋大人笑话,这里如今有个小丫头,名唤粉蕊,原是一个破落户家中女儿,见其乖巧便花了一笔银子买来端茶送水有个使唤,契约尚在。不想却是疯疯癫癫的,银子费了倒也没什么,只是让宋大人取消了。”铁门推开,宋汝明跨了进去。
里间点着灯,宋汝明果然见到一个美貌丫头。头发蓬乱,脸颊绯红,衣服也撕破了一些地方,好歹还算整齐。那丫头见来了人,行了个半揖,低头站在一边,并未出声。毕珏灯笼留在了屋外,此时蹙眉细瞧,有些惊异,说道:“粉蕊,快见过宋大人!”粉蕊丫头左脚向左递进,右脚后跟紧随其后,向前弯腰,右手与左手前方相交,掌心朝下,重新作了全揖,说道:“粉蕊拜见大人,大人见礼!”宋汝明打量了几眼,再四下里瞧了瞧,微笑道:“有劳公子了。在下这就去回禀知府大人。”两人走了出来,毕珏临走又瞧了粉蕊几眼,出门后把门关好,停住手,没有上锁。便举着灯笼把宋汝明请到厅中。
毕琛起身请宋汝明落座,笑道:“宋大人对敝宅可有指教?”宋汝明道:“布局精当,书房洁净,既能观景,又能读书,当是修身养性的好所在,毕大人高明!况且令郎称赞石蛙一绝,日后不知可有口福一尝?”毕琛笑而点头,说道:“宋大人清闲时不妨造访,自当嘱咐备好石蛙,恭候大驾!”
宋汝明看看毕琛身后的老人,拱手说道:“未曾请见这位先生——”老者拱手答道:“在下云龙,施州山人,车夫而已,追随我家大人十几年了。”宋汝明微笑道:“先生脚力非凡,我等上山已是气喘吁吁,出了一些汗,先生倒是步履轻快。”云龙说道:“敝人生来山中,几十年里各种山道早已习惯,因此才给大人做了车夫。”毕琛点头道:“正是。”宋汝明哈哈一笑,举起茶盏说道:“山道艰难,在下力怯,怕是要输给先生了。”云龙拱手道:“大人谬赞,客气了。”毕琛自然要尽地主之谊,邀宋汝明官署多住几日。除了毕珏,一行人又打着灯笼原路返回了。
毕珏站在山上,见灯笼远去,命四个护院家丁看好门户,便向密室走去。他吩咐下人勿往打扰,便进了密室锁上了铁门,再点亮另一些灯盏,密室顿时灯火通明。走进内室,见粉蕊兀自脸红,嘻嘻地笑道:“粉蕊今日竟没疯癫,且为我解了围,实在可喜可贺!”说罢,双眼露出久违的邪恶之光。
毕珏因为丁可惹出人命,这一阵子被父亲责骂,也是理亏,心里颇为压抑,以至于一直疏离女色。越是压抑,越想放纵,况且如今也算过了一个关口,便旧态复萌,想要寻欢作乐。粉蕊不明就里,竟被一把拉住,外衣尚且工整,里面其实胡乱穿着,被毕珏三两下剥得一干二净,毕珏抱起粉蕊,将她放在锦榻之上。毕珏盯着横陈的玉体,喃喃地说道:“前一次未能得手,却是为了这次的欢乐。”一边盯着看她雪一般的肌肤透着粉红,一边伸出两手抚摸起来。
粉蕊先前口渴难耐,误喝了十倍分量的醉梦合欢散,几乎要送了性命,当下身体里的药性还炽烈着,两颊通红,浑身血液乱窜,一经毕珏唤醒,便对男子十分饥渴起来。她把头摆来摆去,细细的脖颈青筋凸起,长发披散,身体像长蛇一般扭动,两腿翻来覆去地纠缠,两只手乱抓床上的粉红丝绸褥子,感觉自己像一只风筝被毕珏扯着丝线慢慢放飞到了空中,又像风筝断了线,飘飘悠悠,忽远忽近,有时又要猛然坠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