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还答应他们去?”海母逼着问道。
海瑞:“儿子想,正因为这样,几十万百姓才总得有一个人为他们说话,为他们做主!”
海母:“他们为什么挑你去?”
海瑞:“他们认准了儿子。认准儿子会为了百姓跟那些人争!”
海母沉默了。海瑞也沉默了。
院子里的虫子这时竟不叫了,隐隐约约地便传来了侧屋那边海瑞妻子哄女儿睡觉的吟唱声:“日头要歇了,歇得吗?歇得的……月光要歇了,歇得吗?歇得的……阿囡要歇了,歇得吗?歇得的……阿母要歇了,歇得吗?歇不得……”
海母不禁将手慢慢伸了过来,海瑞立刻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母亲的手一下子将儿子的手握紧了。
妻子的吟唱声还在传来,带着淡淡的忧伤:“阿母要歇了,日头就不亮了,月光也不亮了……”
“是呀……世上做阿母的几个命不苦啊……”海母失神地望着那盏灯喃喃地说道。
“阿母!”海瑞立刻把母亲的手握紧了。
海母:“去,挑担水来,帮阿母洗次地吧。”
海瑞却坐在那里没动,只是握着母亲的手。
海母把他的手慢慢拿开:“去吧。”
福建南平教谕署后宅院中
淡淡的月光中,吊桶里的水倒进了井台旁一只木桶中。
吊桶又放进了井洞,井绳在慢慢地下降,接着一摆。又一桶水提出了井洞,海瑞握住了吊桶的木把,向另一只空桶倒去。
福建南平教谕署后宅厨房
一桶热水倒进了另一个大大的木浴桶。海瑞的妻子拔掉了发髻上那根铜簪,满头的长发便披了下来。接着,她解开了衣襟。
福建南平教谕署后宅正屋
海瑞这时也已经脱下了身上的长衫,穿着短褂,裤腿也卷了起来,光着脚,正在用木瓢舀起桶里的水向砖地上细细地泼去。
海母光着那双大脚从床上下来了,走到儿子面前:“阿母来泼,你洗。”
海瑞停在那里沉默了片刻,才慢慢把瓢捧给母亲。
海母一瓢一瓢地从桶中舀出水,又一瓢一瓢地向砖地依次泼去。
海瑞拿起了那把用棕叶扎成的扫帚,跟着母亲,扫着地上的水。
桌上的灯光,门外洒进来的月光,照着砖地上的水流,照向母亲和儿子那两双光着的脚。
“长这么大了,你知道自己哪里像阿母吗?”海母一边泼着水一边问着。
海瑞:“儿子的一切都是阿母给的。”
海母:“我问你什么像阿母。”
海瑞不接言了,默默地扫着地上的水流。
海母:“就是这双脚。”
海母:“郎中说过,冬月天都怕热的脚是火脚,心火旺,脾气不好。这一点你真像阿母。”
海瑞:“儿子知道,我们海家的祖先信的就是明教,本就是一团火,烧了自己,热的是别人。”
海母:“听说大明朝的太祖皇帝得天下的时候信的也是明教,这才把国号叫做大明,是不是这样?”
海瑞:“是这样。”
海母:“可现在的皇上怎么就不像太祖呢?”
这话海瑞可无法接言了,只好低着头扫水。
“可以了。”海母停住了泼水。
海瑞:“那您老就上床歇着。儿子收拾完了,再陪阿母在这里睡。”
海母叹了口气:“今天把阿囡抱来,阿母带阿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