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小男伸出去的手一滞,拧着眉头有些不满的看了她妈一眼,“我怎么不行了,小的时候又不是没学过。”
吴春兰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硬邦邦的回了句,“得,那你弄吧,别给我瞎搞就成。”
“怎么就是瞎搞,我弄得可好了。”乔小男翻了个白眼,说得十分自信。
吴春兰不想打击她这番自信,便没再说话,只安静的继续转动起了纺车轮。
纺车吱嘎吱嘎的响着,配着头顶树叶的沙沙声,就仿佛变奏的乐曲,为这安静的氛围配上了一首和谐的背景音。
然而,下一秒——
“乔小男!你不是说你行吗,你这搓的是什么东西!粗一截细一截的,我怎么纺!”——和谐不过只是浮在冰山上的表象,吵闹才是人间的真实。
二者之间相差的不过是吴春兰的一声咆哮,脆弱得完全经不起推敲。
乔小男被吼得缩了脖子,有些心虚的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条棍子,弱声弱气的反驳,“咋、咋不能纺了,这不都是一条一条的,拉上去,手一摇,不一下就出来了。”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缩着的脖子也逐渐理直气壮的直了起来。
气得吴春兰火都烧到了头发尖,抬脚就从纺车前的板凳上站了起来,动手就去拽乔小男,“来,你来,你今儿要是不给我纺出根粗细均匀的纱线来,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乔小男也是个有牛脾气的,被她妈这么一说,当即就上了头,“我来就我来,多大点事,我还不信我会纺不出根纱线来!”
说着,她就起了身,袖子一抄,几步跨到纺车前,在她妈原来的位置上坐下,抬手,右手搭纺车轮,左手拎棉条子,姿势堪称标准,然后——
车轮转动,棉条子坠落,纱线还是原来那个纱线。
乔小男:……
她绷紧了脸,不死心,鼓着一口气,再次捡起了地上的棉条子,重复上述动作,再一次的——车轮空响,棉条子以面抢地,死状凄惨。
乔小男:……
她心脏开始蹦蹦跳,额头上也浸出了细汗,脚趾头在鞋里抓得紧紧的,埋着头也不敢去看她妈,只徒劳无功的像个不服输的赌徒一般坚定的重复着上述动作。
田秋萍在旁边看着有些不忍,正想出声指点,还没张嘴,一旁抱着手看好戏的吴春兰就冷笑出了声,“能啊,你不是很能吗,就晓得嘴巴硬,连要先把纱锭的线牵出来都不知道,早些年教你的全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乔小男这会儿信心本来已经坍塌了,结果被她妈这么一堵,反倒生出了些逆反心理来,当即就梗起了脖子,硬气的反驳,
“我那不是这么多年都没碰了吗,那不就跟新学的一样,那新学的能一下就会吗,又不是神童!”
吴春兰翻了个白眼,也懒得跟她废话,拎起她的后脖子就往旁边扔,“死鸭子嘴硬,路都不会走就想跑。起开,好好看看你大嫂是怎么弄的,都是一个师傅教的,怎么人家就能做得又快又好,就你笨手笨脚的!”
乔小男敢怒不敢言,气鼓鼓的站了起来,甩手踢脚的就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田秋萍探过身来轻轻安慰她,“没事,慢慢来,弄这个没什么技巧,咱沉下心来,慢慢捋就是。”
“嗯。”乔小男闷闷的应了声,重新拿起一块分好的棉花往高粱杆子上裹,边裹边郁闷道,“我这笨手笨脚的,万一音音以后也随了我可咋办。”
“什么咋办,娃儿聪明着呢,才不会笨手笨脚。”乔小男话刚出口,吴春兰就粗声粗气的打断了她。
说完,她又白了她一眼,“再说了,不会纺纱就不活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以后我们娃儿只要有一样会做的,那就饿不死。”
乔小男一噎,慢悠悠的看向她妈,语气凉凉,“我小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让我啥都学,说免得以后饿死。”
吴春兰:……
“你那是自己笨,啥都不精,但凡你有一样精的,能像你大姐那样靠手艺吃饭,我还能让你啥都学。”
她说话的语气阴阳怪气得很,噎得吴春兰当即就变了脸色,正要发作,一旁见势不妙的田秋萍就赶忙岔开了话题,“妈,你看这够不够,不够我再搓点。”
吴春兰对自家儿媳妇还是很给面子的,抿了抿嘴角,就把话咽了回去,顺着打岔的田秋萍转了话题,“再搓点,一匹老布至少要两个锭子,还有一个半锭子得裹。”
“行,那我再搓点。小男,你把你那边的棉花也匀些给我,我这边杆子用得熟,弄得快。”
“哦。”乔小男闷闷的应了一声,转手把自己身旁的棉花分了一半给她大嫂。
分完后她还不肯认输又想找她妈继续‘友好交流’,结果张了好几次嘴却发现被强行打断的话题它根本就续不起来!
又气又恼的她只好闭了嘴,气鼓鼓的垂下脑袋,把满腔火气都输送给了手上的棉条子。
纺车吱嘎吱嘎的又转了一阵,等一个纱锭子缠得差不多的时候,院门口便来了人。
曹丽穿着身半新的的确良衣服,怀里抱着她刚满半岁的女儿,探头探脑的往院里看了一眼,在看到桃树下坐着的三人后,脸上便扬起了笑,也不用人招呼,就径直迈了进来,“小男,你还真回来了呀,我听到王满娘说的时候还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