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很糟糕的父亲,一生最爱的只有赌博和女人。可是,父亲的惨叫,脱离肢体的中指无名指和尾指,鲜血和她身上的红裙子一样的,从此她以为自己再也不能穿上红色,可是后来为了谋生,即便是红色的制服也可以照样穿起来,只不过胃里泛着恶心。人就是这么有韧性,也是那么贱。
“后来还是娘拿出自己的貂皮和金饰典当,千里迢迢从把自北京我赎回来。外婆让我跪在佛前,发誓再不许赌博。”
喉口连着胸口,一大片的火烧火燎,可她仍旧微笑地看向守在自己身畔的褚颖川。
其实,她没有告诉他,只听这些,那应该是个很好的母亲,可是随即母亲跟亲戚们宣扬,细枝末节不止不曾落下,还大肆渲染。她曾被舅舅狠狠唾弃,真的是一口唾沫吐到身前的唾弃。
“记得有一次,小妹要配隐形眼镜,我起早陪着她去挑,去选,去戴。然后去看外婆……小妹的隐形药水放在我的包里,我又拿出来放在外婆那里。结果出门坐姨夫的车,开出去很远小妹才发觉,忘记拿药水。于是,姨夫说了些很难听的话。开回去,我又下了车,跑上四楼又跑下来,取回药水,交到小妹手里。”
这件事,还有一个前因,阿姨去h市上货,带着她去,她那时神情恍惚,不知道怎么,有时掉下一副手套,有时落下一条围巾。因为那时母亲已经彻底的崩溃,每天每晚不会少于三小时的叫骂。她们也许不知道,也许只是装作不知道。
真正到返程收拾行李时,阿姨有事脱不开身,还是她自己跑去市场买好大的整理袋,把许多东西一样一样整理好,又恳求这旅馆的服务员帮忙拎下去,一样不曾落下。可回到家里,阿姨跟母亲一样,大肆渲染她的丢三落四,于是人人都以为她是个迟钝笨拙的孩子。
盛满阳光的水,小口小口咽下去,可一点也不觉得暖。她总是如此迟钝,此刻才发觉,她的身体隔绝了太阳,所以阴阴的冷。她便忍不住笑说:“等下了车,我才发现,那不是我的东西,不是我落下的。可是真奇怪,承受一切责难的都是我。”
褚颖川已经坐起身,下颌绷得很紧,沉默着。他想去握住三月的手,可她不愿他靠近,尽管没说一句话,他就是知道,她已如蜗牛,缩进自己的壳儿内,拒绝一切的壳内。
三月终于把那杯水慢慢喝下去。过了半晌,侧过头吐出一口气,说:“这就是我的家庭,很糟糕。而我不是什么鸡窝飞出的金凤凰,我的生活混乱,失败……谁若娶了我,就等于娶了瘟疫,带来的只有整个家庭的鄙视和耻辱。我也不想再无故拖一个人进来,承受这份苦难。”
即使在很亮很亮的阳光下,三月的眼睛依然乌黑如墨,没有一点反射的亮点。
褚颖川不禁想起,刚刚看的电视剧西游记里,太上老君的乾坤袋,铺天盖地的混沌仿佛要拘住他似的。
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有说话。
然后,三月的手机响了起来,慢慢接起来,就听见里面卫燎的声音说:“十五,我出来了。我买好了今晚的机票,我们今晚就走。”
“好,七点我们在机场前的停车场会合。”
三月还在发热,神智些微的恍惚,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甜蜜的温柔。
太甜蜜。
再糟糕的人生,总有一份亮点。她曾有自己的白马王子,翩翩而来,伸出手要把她拽离苦难……
三月挣扎起身,刚要打开柜门,又猛地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褚颖川笑着说:“我需要一件新的裙子,褚颖川。”
她今晚要做童话里的公主,连仙度瑞拉都有魔杖变出来的礼服,她怎么可以没有一身像样的行头。
穷途末路
(露天的停车场·不知道帝都飞机场的停车场啥样,为了配合情节,施展魔法变成露天。)
褚颖川携着三月出了酒店,熟门熟路的停在一家精品店前。下车时遥控锁出了问题,按了两下都没出现回音。褚颖川回车里去检查,三月不耐烦,就说:“我进去等你。”
刚推门进去,里面的店员忙冲到门前,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一番,才笑说:“不好意思,我们今天不营业。”
三月不由微微囧了一下,不会是真的碰见《漂亮女人》中的情节吧?刚巧褚颖川推门进来,抱怨说:“这么心急,等等我都不成。”
店员脸色一转,立即满脸堆笑地说:“真对不住,刚理货呢!褚少,小姐要是不限嫌弃乱,就里面请。”
看着光可鉴人,别说杂物,连点灰尘也没有的厅面,三月囧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走向货架。
满眼的锦衣斑斓中,大多是今年流行纯棉质地,可连衣裙仍旧是真丝和绸缎的主打,还真的有几件像是刚刚到货,包装只拆开一半。
其中一款略有些发灰的淡紫色裙子,十分打眼,三月拿在手里,忍不住问:“这颜色真好,比李子紫还要淡一些吧?”
店员脸上立即现出钦佩的神色,说:“小姐真识货,紫色仍旧是明年的流行色,这款是Thistle,蓟紫。”
可是见到三月拿起来在身上比量,店员的嘴角又忍不住抖了抖,然后仍旧堆着笑说:“我倒是觉得这款海浪裙不衬您的肤色,换这款试试如何?也是意大利的新款,亮片间嵌的都是施华洛世奇的水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