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叔是个被特别行动队点名的警察,以他的能力,都无法从纸房子上找到突破,那我只能想到一个可能。”凌猎眼神罕见地坚定,“纸房子只是凶手设的一个局,警方掉入惯性思维,认为它在案子中有用。真相却是,它唯一的用处就是误导警方。”
季沉蛟沉思片刻,赞同。
凌猎却忽然看着前方出神。季沉蛟走了几步,回头,见凌猎没跟上来,倒回去,“在想什么?”
凌猎的神情稍微有些不自在,“刚才说到l国,我想起一个人。”
“谁?”
“喻勤。”
季沉蛟有些惊讶,“你的养母?”
凌猎说:“准确来说,我扮演的是他亲生儿子的角色。”
喻勤的亲生儿子喻戈在五岁时就失踪,喻勤思念成疾,喻家动用各种关系,也并未找到喻戈。喻勤的兄长喻潜明将当年还叫夏小豆的凌猎接到喻家,告诉喻勤,这就是喻戈。
那时dna技术在国内几乎不存在,喻潜明从国外拿回伪造的dna鉴定,证明夏小豆就是喻戈。
喻勤喜极而泣,从边境流落来的阿豆摇身一变,成了豪门的小少爷。
但凌猎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是。
后来的相处中,他隐约发现,喻勤也知道他不是真正的喻戈。但他不明白的是,当后来dna技术成熟,喻勤为什么也不愿意亲自做一次鉴定。
他们母子关系从不亲密,似乎只是演一场戏给喻潜明看。凌猎越是长大,就越是觉得喻勤非常神秘,但直到他脱离喻家,也不知道这个豪门背后的虚虚实实。
“喻勤是在l国生下喻戈,喻戈的父亲是谁,喻家上下好像都不知道。”凌猎说:“喻勤十多岁时就被送到l国留学,喻戈三岁多时,他带着喻戈回来,一年之后,喻戈就失踪了。”
季沉蛟说:“为什么喻家会把家里的千金小姐送到l国留学?这太不正常了。”
凌猎说:“以前我还在喻家时,没有想过正常不正常,但是刚才你提到l国,我想起这事,也觉得不对劲。”
l国不是发达国家,经济水平落后,没有完善的教育条件,社会也不稳定,帮派、雇佣兵横行。毕江这样的人去打工很常见,拿命换钱,赚得多。但喻勤正常留学的话,怎么都不应该去l国。
两人讨论一番,季沉蛟说:“豪门水深。前阵子上电视那个喻董事,就是给你做假dna鉴定的喻潜明?”
财经新闻报道过喻氏的掌舵人病危入院,当时季沉蛟只是扫了一眼,并未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是他。”在凌猎的记忆里,和喻潜明相处的时间都比喻勤多。喻潜明有商人的狡黠,但对家里晚辈还算和善,用他来哄骗喻勤,似乎是想要平复喻勤的悲伤,那个时候喻勤精神很不正常,而他的“失而复得”似乎让喻勤有了心理寄托。
话题似乎扯远了,回到案子本身上,但之后的讨论季沉蛟几次走神,因为他总觉得喻戈这名字听过——不是上回从凌猎处听来,是更久远的时候。
黄昏的阳光像一层朦胧的纱,遮住女人的容颜,她坐在秋千上,怀里抱着一个咿咿呀呀的小孩。小孩伸出手,想要抓住她落在胸前的头发。她笑着将食指拿给小孩,小孩握住就不放。
她温柔地唤着小孩的名字,天光落进小孩眼中,像金子一样。
日落短暂,瑰丽的晚霞却隽永,女人和小孩一起荡着秋千,她一只手抱着小孩,一只手稳稳抓住绳索,荡的幅度很小,但紫色的裙摆还是飘了起来,像有一片晚霞落在庭院。
季沉蛟知道,那个小孩就是自己。但和过去做的每一个被叫到名字的梦一样,他听不清女人说的到底是什么。就好像,那个名字被施了咒语,他只能在梦里听见,却无法将它从梦里带出。
梦境一瞬改变,温柔的女人消失了,他也已经长大,穿着黑色的作战服,脸上涂满油彩。面目不清的队友喊他的名字,那声音仿佛消散在劲风和硝烟中。他执行了那个名字下的所有任务,可他清楚知道那不是他的名字。
周围的雾越来越浓,他抱着头蹲下,双手用力地敲打,那些雾将他团团包围,好似要将他拉回出生之前。
他被剥夺了名字,他不是季沉蛟,不是夏诚实,那他是谁?他应该是谁?
混乱的梦中,他冷汗淋漓,忽然挣扎着惊醒,急促的呼吸在小县城条件简陋的招待所标间回荡。
他还没有彻底从梦里回神,两张床中间的灯就打开了,他立即看向光的方向,凌猎头发散乱,半撑起身,卧在橘黄色的光里,“做噩梦了?”
季沉蛟捋了下额发,下床喝水,一大杯凉水下肚,情绪终于稳定。
梦见自己被叫一个陌生的、听不见的名字,这事说出来并不算噩梦,只有亲自经历过那种梦,才会感受到扭曲的恐怖。
凌猎盘腿坐在床上,“梦到什么了,被吓成这样?说出来也吓吓我。”
季沉蛟毫无睡意,索性把梦里没有名字,但又确实被叫了另一个名字的事说给凌猎听。
凌猎将毛巾被一挥,罩在头上,还用手机的电筒光从下方照自己的脸。
季沉蛟:“……”
凌猎:“本大师现在就来为你解梦。”
季沉蛟本来心情很沉,胸口像是压着东西,但看凌猎这副模样,忽然松快了许多,唇角也轻轻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