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下马车到这会儿都是听着罗美娘的安排,从洗漱到吃饭到睡觉,不得不得说这么一通下来,三人饭饱喝足睡够,心里也没那么紧张了。
张大福回屋之后便跟唐氏道:“美娘还真是个能顶事的。”
他刚才下马车时虽然心事重重,还是把铺子里的情况看了一遍。中间的招牌简单写着“零食铺子”四个大字,左边是两排六个零食坛子,右边则是置了一个长桌,上头摆着砧板、装凉皮的木盆、一排调料罐子,靠墙还有一叠干净的大碗,铺子里也没放桌椅啥的,客人排队买东西,吃完就走。
样样井井有条。
就连刚才他们把事说完,罗德金一个大男人都六神无主,罗美娘还能镇定地把事情都安排好。
唐氏心道,要是没这么能干,儿子这口软饭便要不够吃了。不过在丈夫面前,她却道:“我当初就是看她精明能干,你看罗家当年穷得叮当响,生了闺女之后一路就好起来了,咱们儿子,以前多不着调,成亲之后也懂事起来了。我的眼光再不会错的。”
张大福看婆娘一眼,想说成亲前你不是常说罗家人难搞罗家闺女怕也难处吗,怎么这会儿就不这么说了。
不过,因为满脑子都是糟心事,张大福到底没有出口。
直到一更天时,张玉寒才到家,倒也没喝醉,就是同窗家里偏了点,来回路上花了不少时间。
不比张玉寒酒足饭饱,罗德金跑了一夜,又累又饿,腿都差点跑细。
“灶下给大哥留了热水和饭菜,大哥赶紧去吃。”罗美娘看大哥这样也心疼,不过今夜家里人都睡不着,刚才高氏还过来找她说了一会儿话呢。
等罗德金进去之后,罗美娘才想跟张玉寒说说事情,就被堵住了——
“大哥刚才都跟我说了。”
罗美娘就把话咽下,见男人神色清醒,身上酒气不重,直接便打发他去了张大福和唐氏屋里,她心知两人肯定睡不着觉,说不定还一直竖着耳朵听院里的动静呢。
张玉寒在张大福和唐氏的屋里呆了两刻钟,主要是唐氏在说,一个劲儿说两个人丧尽天良活该断子绝孙。
张大福面对儿子时就有些矜持了,从过年到现在,他是头回见儿子,都有些不敢认了。因着今日喝喜酒,张玉寒穿了身新作的长衫,头戴青色纶巾,衣裳和帽子都熨烫得整整齐齐,他推门进来时,张大福都觉得是不是别人冒充了。
张玉寒一向是不爱热脸贴冷屁股的,看他爹那张黑脸也不爱凑上去,他还记得老头年前分家时跟他吵得差点要厥过去的模样,这辈子都忘不了了。
问完事就回屋了。
罗美娘在屋里给他留了热水,看他过来就问道:“这事你打算怎么着儿?”
张玉寒刚把洗脸巾子放在脸上,他是酒宴上被罗德金找到的,虽然来回奔波了一个时辰,倒也不觉得累,“刚才爹说去村里收税的小吏换了两个人,原先是刑大哥和周二郎。”
他把手巾拧干,继续道:“这两人也贪,但贪得还算有原则,一般只要好吃好喝款待,临了再给塞点银子便是了。这回换了个两个新人过来,就是贪得无厌了。”
罗美娘也知道这拨子收税的人不好得罪,以前村长也是花钱免灾,想想便问张玉寒是不是想让村里多出点血。
张玉寒道:“媳妇你不明白,这些人的肚子喂不饱。”
张玉寒给她举了个例子,那些人在乡下还是有收敛的,村里一般都是大宗族住一块,怕被人打闷棍,这些人也不敢太放肆。在镇上才叫得寸进尺,买东西就从来不给钱,商户问起来就说是衙门要征用,商户们碰见这种情况一般只能认栽。
“我还见过有去镇上卖菜的,来回都要被税棍敲诈一回。咱们村里以前还算好,刑大和周二贪是贪,胆子小,别的村有些为了交税都有卖儿卖女的。”
“衙门三班六房的衙役多是以前跟我一样混日子的,一般人哪愿意干这种差事,愿意长久干这个的也不是什么好人,衙门给的月银也少,别说养一家老小,吃饭都不够。”
这个罗美娘倒是知道一点,她小时候还听过有种叫做“捕役”的东西,就是让人去衙门当捕快,一天只给一顿伙食费。
她继续听张玉寒说着,张玉寒以前就经常在镇上混日子,这些对他都是烂熟于心的事了,“有些地痞无赖到一定年纪,就爱去做这个,披身官皮在身上,黑白两边的人都闻风丧胆。”
“衙门一有案子,好家伙就跟苍蝇见了鲜肉似的,原被告间两头要吃饭钱、跑路钱、鞋子钱、通官费都是寻常的事,一个小案子就能拿个二十两以上,涉及人命大案要个上百两都不为过。”
为什么这年头的人都不爱上衙门,实在是官字两个口,一扯上官司,无论有没有道理,都得花钱消灾。
罗美娘被科普了一回,简直是大开眼界。她也问张玉寒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