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你生气了?”
淡松烟的暗花直裰绽开一张荔枝白小脸,她好似机敏的狸奴探出脑袋,那双眼睛疑惑着,仿佛察觉到主人的心情变化。
而且是逐渐变坏的。
六哥垂眸,风浪平息在喉咙间,他像往常一样,捋了捋狸奴的尾儿,语气温和平静,“没有,只是你出来太久了,圣人该起疑心了,这些天就不要来了,我自有办法离开这里。我很好,你无需担心。”
圣人怎么敢杀他。
他不舍得的。
他这条阉狗跟别人不同,没了他的司礼监压制内阁,很快内外都会起乱,比起一个宫妃,显然天下在手,能让圣人玩更多更有趣的女人。若是圣人再提拔一个大太监,也不出那几个人名,都是他一手管束的,圣人多疑,他倒是敢放人,但圣人敢用么?
她犹豫片刻,“那我后日再过来。”
六哥掀睫,“……嗯?怎么?担心六哥死在这里,不能给你撑腰了?”
“后日是六哥生辰啊。”
她有意驱散两人之间的紧张不安的气氛,奉出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给六哥做长寿面,我会和面团了呢!”
“乖囡囡。”
他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拍她身上前后的灰尘,“那便后日再来,六哥等你手艺。”
她却没走,踮起脚尖问他,“六哥要吗?”
他怔了一怔,旋即反应过来。
分明是欢喜的,可他怎么感觉如此冰冷。
她主动了。
难得主动了呵,他就该疯着,狂喜着,迎接这场天降甘露。
但他听见自己疏冷地说,“下回罢,六哥累了,想要休息。”
她乖乖喔了声,他又禁不住自己的相思泛滥,将她揉进怀里,没吻她,嘴唇轻轻贴着鬓角,“后天早点来,难得欢喜的一日,六哥想早点看到肉肉。”
停下罢。
他对自己说。
这一步已经足够,不要再从她那里索求更多,太贪心会变成吃人的妖祟。
虚伪的平静会不长久的。
六哥没送般弱出门,他站在灰暗的阴影里,听着般弱跟小四爷的交谈。
小四爷:“哟,您竟全须全尾地出来,姑奶奶可真了不起!”
姑奶奶:“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呢!”
小四爷:“我讨厌?哈?我讨厌?您出去打听打听,我小四爷,知交遍天下,不知道多讨红颜知己的欢喜呢!”
姑奶奶:“看,牛被吹起来喽,好大一块牛皮。”
俩人格外嫌弃,又透着一股旁人插不进来的亲热劲儿,他们……这是第几次见面?
小四爷:“嘿,您不惹我就皮痒了是吗?”
姑奶奶:“除非你还钱,五百两。”
小四爷:“不可能,我凭本事吃的,凭什么要吐出来?”
随后就是小四爷的惨叫声。
渐渐的,脚步远去,他听不见那欢喜冤家的打闹了。
六哥的脸庞被幽暗吞噬,他拿出袖里的那块无事牌,念头变得浑浊又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