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瑢予擦完脸,将脸巾递回。他留意到少年伸手接过时,手指反射性地微微一缩,目光不由停了停,隐约瞥见手心有一抹红痕。
……他莫名有些在意。
「最近课堂上在讲些什麽?」他又问。
「……谈孔圣先贤立身处事之道。」端木欣转过身背对著他,低下头,将脸巾放在木盆里揉洗。
端木瑢予看他没说下去的意思,微微沉默一会儿。
「……你的手怎麽了?」
端木欣浸在木盆里的手微微一顿。
他状似漫不经心地回道:「不仔细擦到桌角了。」
是吗?端木瑢予心疑,却未再问。
他不愿说,他便自己寻求答案。
过两日,端木瑢予打书房外走过,忽然心血来潮,想看看端木欣读书的情形,於是悄悄立在窗外;却见少年正双手平举,任蒋西席的戒尺打在皮肉上,每啪一声,小小的掌心便浮起一道红肿痕迹。
端木瑢予见著那一道道交错的红痕,红里透紫,肿胀得厉害,脸色愀变。
儿时他从义父义母教导,两位高堂都不轻施责打,代以苦心训诫,此时却见蒋西席挥落戒尺力道迅猛毫不留情,顿时又惊又怒又是疑惑,不知少年犯了什麽错,竟要如此重责。
「课後把论语重头抄一遍,明日交上来。」蒋西席眼皮子也不抬,交代完课业抬脚欲走,却没听见少年应诺,於是又停步。「听见了便应一声是。人说半部论语治天下,我倒要看看治不治得好你这狐媚子。」
这蒋西席说话竟是刻薄之至,言语如针直刺少年之心病。端木欣咬牙暗恨,身世岂是他所能择?难道他重头活过亦不能够?
少年离开欢场不过月馀,从小一些媚俗的习气难脱;他这些日子以来竭力端正自己言语行止,只是积年累月的习惯非一日可改,他自己也颇为心焦无奈。
可读书人向来自命清高。任他如何努力,蒋西席始终看他百般不惯,时不时对他冷嘲热讽,又打又骂。
这些端木欣都一一忍下,没告到端木瑢予跟前。
委屈、愤恨、悲酸,心头万般滋味,他尽皆忍下。
而他之所以忍,不是因为寄人篱下所以忍气吞声,而是为了记住因这过往身世带来的痛苦侮辱,让自己牢牢记著:不能摆脱过去一切,他永远抬不起头做人!不能彻底甩脱身上的肮脏,他永远过不了如常人一般的生活!
──而这一切,端木瑢予都看在眼里。
翌日清晨。
端木瑢予一边收拢衣襟一边不动声色地道:「蒋西席家中有事,以後不来讲课了。」
少年愣了愣,不解地望他。
「……不嫌弃的话,以後由我教你识字读书可好?」
他……知道了?
端木欣微微愕然,却又莫名地不感意外。
良久静默。
「……嗯。」
端木瑢予每日用过早饭便到书房教端木欣习字。亲自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