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百岁道:“你的意思是,西州的叛军会打到这来?”
苏浪道:“或许会吧,天降永夜,一切都改变了。”
想到神谕成真,司空百岁如块垒在胸,良久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沉默半晌后,司空百岁叹息一声,面色黯淡如土,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呢,好端端的,怎么就灭顶之灾了呢。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怎么,突然就被神厌弃了呢?”
苏浪安慰他说:“她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好,不想让我们卷入太深。”
提到衣桐,司空百岁精神稍振,他抹抹眼泪说:“你不提他还好,一提起来我就来气。你要立功,可以,可总该事先打个招呼吧,当初在西州她跟我说神谕之事要请示老祖,叫我先不要到处乱说,我信了,朋友嘛,就得守口如瓶,所以太子问我,我怎么办,我说那玩意一看八成是假的,魂师不可能用汨罗小篆的,这是常识,要太子殿下放宽心,的吧的吧说了一大堆,殿下也有几分信了。结果她倒好,上来就说神谕是真的,小篆文是假但内容不可能作伪,天不可欺神更不可欺,要殿下务必重视起来。我不服啊,让她把影印石拿出来,她又不肯拿,说根本就没那东西,你说这让我怎么下的来台?还好殿下宽宏大度,没有治我一个妄言欺君之罪,否则我这条小命早就交代了。”
苏浪道:“殿下是在哪儿见的你。”
“银安殿啊,怎么?”
“你现在能进紫金城了?”
“进不了,是公府家的小姐帮的我,要说她这个人真不错,够朋友,够仗义。”
苏浪拍拍司空百岁的肩,笑劝道:“算了,咱们不都是加官进爵了吗?咱们回天佑城,风风光光做两天爵爷。”司空百岁道:“你脑袋没病吧,天降永夜,马上就世界末日了,你还有心思当狗屁侯爷。哎,你什么意思,神谕难道,难道真的是真的?”
苏浪微笑道:“世人不信神,你信不信?别人没见过神,你应该是见过的,一个半神的山陵卫就把我们逼上了绝路,那真的神呢,谁敢伪造神谕?”
司空百岁眨巴眨巴眼,愕而无语。
苏浪知道他其实是相信神谕的,只因跟衣桐的真伪之争才假装不相信。
“若果然,真的到了那一天,咱们怎么办,我可不想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之中。”
苏浪问:“你有什么主意?”
司空百岁道:“我听说南海那边天不会黑,还可以见着光明,那里有个很迷人的小岛,我们可以搬到那去。”
苏浪道:“人生地不熟的,去了又怎样?”
司空百岁道:“这个你放心好了,只要有钱你可以在那边买房买地,买奴买婢,等这边呆不下去了,咱们就过去。”
苏浪笑道:“得多少钱?”
司空百岁道:“不多不多,十万金饼一个人。”
苏浪道:“你看把我卖了够不够?”
司空百岁:“你不值钱,不过你面子够大,可以借贷啊,只要借到手就成,反正也不必还。”苏浪笑道:“既然如此,你就打着我的金字招牌去借吧,借到钱咱们兄弟一起花,债务我来背。”司空百岁道:“这叫什么话,兄弟一场我能这么坑你吗,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决定了绝不连累你,不借钱了。”
苏浪笑道:“你这家伙,是借不到钱吧。”
司空百岁哀叹道:“什么世道,我们辛辛苦苦去冥域查什么神谕,人家消息灵通的早在一百年前就知道了,早几十年前就把钱借空了。你这天佑侯的面子如今不值钱,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文钱也没借到。”
说罢捂面痛哭,司空百岁是真的哭了,自打衣桐进京向监国太子证明神谕是真,朝堂震动,神京大乱,虽然还有无数的愚夫愚妇拒绝相信神谕是真,但京洛那些聪明人却是深信不疑。司空百岁嘴上不信神谕,心里却早活了,这些天他四处借钱,却四处碰壁,京城那帮人精早变卖了所有资产,又把市面上能借的钱都借空了,就等着永夜降临迁移海外。
“海外是去不成了,咱们都得死,都得死啊……可我真不想死。”
苏浪望着窗外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喃喃道:“谁又想死,他们想吗?”
司空百岁道:“他们当然不想,命如蝼蚁,又有什么错,凭什么不让人活?”
老友的心情很糟糕,但苏浪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宽慰,于是他轻拍司空百岁的肩膀:“船到桥头自然直,冥域的不死族不就过的逍遥自在吗?该吃吃,该喝喝,人伦大道一样不废。”
司空百岁道:“我呸,那是人过的日子吗,太憋屈了。哎,我们一起浮海去海外怎么样,造一艘大船要不了多少钱,我听说极南方有个大岛,一天到晚太阳都不落山。”
苏浪道:“那种日子只怕也不好过。”
“那我们就去南岭,找穴人,他们终年生活在地下,至少粮食够吃,对了,你说这太阳没有了,这草啊树啊什么的,岂非都要死绝了,那怎么办,咱们以后吃什么?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从冥地带点铁浆豆的种子回来,那玩意虽然难下咽,但总比饿死强。”
司空百岁一路絮絮叨叨,苏浪却不觉得他烦,他冷清的太久了,有个吵一点的朋友其实也蛮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