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前一夜整夜未睡,这一觉竟然无梦,睁眼时日头已经在头顶了。我想起楚玄的嘱咐,午时之前必须服药,忙喊了声奶娘让拿药。却哪儿有奶娘的身影,整个船舱里空荡荡的只有我。
我搓了搓眼,迷迷糊糊地钻出船舱,顿时呆了。船队好象变戏法似的不见了,湍急的河面上,半条帆都看不到。两岸的风景也变了样子,不再是绿地、杨树,只有一望无际的芦苇和沼泽。看情形,我们的小船不知怎么的脱离了船队,晃到别的河道上来了。
我这才留意到船尾有摇橹的声音,跌跌撞撞地穿过船舱大喊道:“奶娘!”
船尾真的有人在摇橹,却不是奶娘。那人一头干草般的白发,听到我的喊声回头龇牙一笑,血红的双眼透着癫狂:“小宝弟媳,你醒了。”
我吓得一屁股跌坐在船板上,手掌按上冰冷潮湿的木板,那冷意一直钻到心里去。
“黑……黑无常!奶娘呢?”
黑无常眨了眨眼:“她不愿陪你出嫁,我就让她陪龙王去了。”
我脑袋里轰的一声响,胸口好像被巨石砸了一下,猛喘了几口气才能说出话来:“你杀了她?”
“没有没有!” 黑无常一脸无辜,连连摆手朝我走来,“她扑过来要抢走你,我只不过轻轻抬了抬脚,她就掉到水里去了。小宝弟媳你身体不好,千万莫要生气。”看他眼神涣散,竟已完全疯了。
我手脚并用向后疾退,一边叫道:“你站住!再过来我就跳河了!”
他果然站住,抓耳挠腮似乎很是着急,干草般的乱发被他抓得全都倒竖起来。我伸手抓住船椽,惊慌地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突然安静下来,侧耳听了听,面露喜色道:“白弟在喊我们哪。”说着便奔至船尾。又似乎想起什么,急冲冲地赶回来点了我的穴道,这才放心摇橹去了。
我靠在船椽边呆坐了好一会儿,大脑才逐渐恢复了思考。想起最疼我的人如今也离开了我,禁不住眼泪狂涌,泪水洒在湍急的水流上只留下星星点点的痕迹,转瞬便被冲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莫要难过了。你这么难过,白弟也会难过的。”黑无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些,却令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是不是因为被休了才那么伤心?其实你那前夫再厉害,总也拧不过皇上。以主人在朝中的势力,要皇上写张诏书还不容易?主人不杀你,只不过是想跟着你去杭州看看……”说到这里他挠了挠头,嘟囔道:“不能说,不能说的……”
我脑中电光一闪,那只幕后的黑手难道是朝中大员?于是努力定了定神问道:“我都是你的弟媳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放下了橹,小心翼翼地向四周张望,又钻进船舱里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才蹲到我面前,压低了声音说:“主人厉害得很,什么公主,什么沐雨轩,什么邪血门,你,还有我们……都不过是他的棋子,有用就留着,没有用的就咔嚓,他要的只是……”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侧着耳朵听了听,摇头道,“说不得,说不得……”
我急道:“你主子是谁?萧无尘现在是不是有危险?”
“萧无尘?萧无尘是谁?”黑无常一脸迷茫,支着头想了一会儿,一拍手道,“哦!是那个小娃娃,小小年纪就想创立自己的门派。主子盯上他很多年了。”
“他有危险吗?”我觉得有些呼吸不畅了。落进陷阱的似乎不仅仅是我。
“不知道。”黑无常木然地摇了摇头。
我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如果不是被点住了穴道,真想狠狠地抽他。
“那你起码应该告诉我‘主人’是谁。八成是他杀了我爹娘,说不定还要杀我。我既然成了你弟媳,一定会祸及你家白弟的。告诉我他是谁,我和你白弟日后也好避开他。”
黑无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好象真的应该告诉你。”顿了顿,突然狡黠一笑,“你诓我,我不会说的。”
我觉得血往上冲,情急之下朝他身后喊道:“白大哥,你这哥哥一定是和他主人是一伙的,想抓了我去害死我!你快带我走吧,再也不要回来见你这哥哥了!”
黑无常变了脸色,急忙回头望去,哪儿会有什么白无常,白无常早死了。
我添油加醋地说:“你看,你帮着你家主人,白大哥不理你了。”
他浑身颤抖,一个健步冲到船头,凄声唤道:“白弟!回来!回来!”河面上空荡荡的连只水鸟都没有,回应他的只有哗哗的水声。
他冲回来钳住我的双肩,满眼怨毒:“都是你!快让白弟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