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随云满脸古怪,心道“你这只是名字,可没有什么改不改姓的”,嘴上却是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得拱了拱手。
洛江蓠睁着大眼睛,一时觉得这白罴毛茸茸、憨态可掬,甚是可爱,一时又觉得对方脑子似是不太对劲,大喇喇地和可爱又扯不上关系,左思右想,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满脑子念头乱转间,余光却是瞟见文墨走到了白罴面前。
那熊精站在那边,足足有七八尺高,文墨仍是个少年身形,走到近前,只得仰着头看向熊精。文墨站了一会,伸手在熊精滚圆的肚子上按了一按。
熊精低头看了看文墨,突然道:“弟娃儿,你看看我肚子上的腱子肉硬是要得噻?”
说完将自己滚圆的肚皮托起来抖了两抖,整个肚子都在晃动荡漾。
文墨看了看,点点头道:“要得。”
两人一高一低,对视一下,忽地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江随云和洛江蓠对视一眼,满脸古怪。
文墨与那熊精闹过一会,四人已不复初时一般生硬难言,竟是站在原地互通名姓后聊了好一会,只把那个马头汉子捆在一旁,眼巴巴看着四人,不知该当如何。
聊过一会,文墨三人方知这名唤英雄的熊精原本住在西南一处山中,刚刚能化作人形时,父母便离家远去,只得一个孪生妹妹相依为命。只是妹妹自小孱弱、体弱多病,英雄小时曾听得一白眉老猴言说,中原有炼制丹药之人,若能求得一两味强身固本的药丸,对妹妹自是药到病除。英雄疼惜妹子,便将其托付族中众人看顾,自己一路行来寻药。只是他不识路途,兜兜转转竟是一直走到了博州地界。
英雄自小便喜爱混到山外县城里,蹲在茶馆后窗听说书先生讲些英雄好汉的豪爽故事。盖因食铁白罴多数食素,极少袭击凡人,生的憨笨可爱,自古以来便被凡人视作祥瑞之兽。当地又是白罴出没之地,英雄在县城里只需不口吐人言,便被人们视作吉祥之兆,任其四处乱晃。
在茶馆听得久了,远近之人皆道此地必有祥瑞,连茶馆名字都唤作了白罴茶馆。而英雄听多了好汉事迹,心中也是向往已久,连自己名字都改做了英雄。
四人聊得一阵,文墨突地问道:“英雄大哥,你可会化作人形么?顶着兽头在人群中行走,可有不便?”
英雄伸手扒拉两下耳朵,奇道:“我郎个就不是人形?”
文墨道:“脸孔啊,你别的地方是人了,人手人脚的,可脸上还是熊脸啊。”
英雄恍然大悟:“哦,你说嘞个哇,我晓得这张脸同别个不一样,但是我觉得我这个样子黑帅,比你们这些脸帅气多了去了。你看我这个耳朵,黑帅,留到,再看我这个脸上的皮毛,黑帅,也留到。都留下来,就成这个样子咯。”
文墨三人一时不知说什么,文墨顿了顿,问道:“那你这个样子在人群里,别个不会赶你走吗?”
英雄点头道:“刚从山里头出来的时候,我一进镇子就被人拿眼睛盯到起,一开口说话,别个就鬼叫乱叫,疯起来到处乱跑。后来我嫌麻烦,就拿个斗笠戴到,再用围脖把半个脸遮到起,就没得啥子问题喽。”
文墨点点头,叹口气,心里想道:“师父和师伯修为未恢复,到时候也需要注意这些事情了。”
江随云余光瞟到那马头汉子在地上扭来扭去,满脸扭曲,身上还踩着英雄好大一个脚板,便开口问道:“英雄老兄,这货你打算如何处置?”
英雄低头看了看那头马精,咧嘴道:“这个憨撇,劳资把他抓到送去县衙。县衙咋个弄他,那就看他个人的了。”
洛江蓠点点头,接话道:“也好,听闻官府中确有一处司衙,专门处置此等妖物害人之事。我日前下山行走之时,也曾见到有人抓了妖物送去县衙,县衙也确实收押了的。不过英雄大哥,你去县衙可莫要连自己也被抓了去才好。”
江随云道:“不如我三人帮老兄你把这货送去县衙?也免得节外生枝。”
英雄挠了挠头道:“那也是要的地,不过我个人还是不放心,怕这个货跑了。我蒙住头跟你们一起走一趟罢。”
四人商议一定,英雄便弯腰将马头汉子扛在肩上。一行人折转回头,往着博平县走去。
-----------------
博平县县令张守正近日烦恼非常,只因日前县里出了一件怪事,自己与师爷、班头商议许久,却也毫无头绪,现今虽是早春时节,张县令却时常急得满头大汗。
去年乡贡,县里出了一名举人,自己年底上京述职,还因此上得了一个“教化乡里”的评语。不想回返县里,却是出了一桩怪案。这举人家里也是薄有资产,因中了功名,年前便在县城中觅了一处宅院买下。谁知举家从乡里迁来此地后,便是连着新科的举人老爷,全家病倒。
初时本以为不过是水土不服、偶感风寒,请了大夫查看开药,吃了三五日也不见好转,反是愈发严重,家中也有下人开始倒毙。那时起便有人开始传言,说那新置办的宅子怕是不妥,张县令也是前去拜访探看了几次,全无结果。
新科举人全家又是请人急吼吼地从宅子中腾了出来,几经折腾,那举人老爷本就是个文弱书生,几乎一命呜呼,至今也只能靠着参汤吊命,来年的科举恐怕也是难再提起。
可怪事从此才慢慢开始。县里总有那贪便宜不信邪,又想沾沾学子文气的,于是那片宅子又被转手倒了出去。可是短短一个多月间,宅子主人连换了三家,不论有无迁入,只要是签字画押成了宅子主人,那便是全家病倒,急速恶化,各有死伤。
到了第三家时,已是无人敢搬入宅中,只想着寻两个地理的先生、除秽的好手来处置一二,却是连这也来不及。
中午宅子易手,晚上新主人便是全家躺倒,据传到了夜里,还有鬼影重重绕着新主人全家吵闹,端地是邪门非常。
事情至此,县衙里已不是当作风寒病症之事便可以糊弄的了。加之事情还牵涉新科举子,如放任不管,怕是来年朝中考校的评语要加上一笔难听的。若事情再恶化下去,县令的乌纱怕也是要滴溜溜飞走了。
张县令心内惶恐,倒也曾遣师爷、班头四处寻访能人,只是多日下来却毫无进展。县衙内主簿等人按着县衙内登记造册的名录,寻查这宅子最早的主人,竟然是一个人都找寻不到。事情一头一尾都堵得死死的,把县令架在中间,上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