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几步,隐约在前面看到一个人影站着。身形壮硕,似是“黄泉三鬼”中的董虎,章长元招呼了两声,对方恍若不闻,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章长元无法可想,只得慢慢摸了过去,走至近前,方才看清,董虎七窍流血,面上皮肉翻起,满身血污,双目圆睁站在原地,却是早已气绝身亡。
章长元掩住嘴巴,不敢惊呼出声,只得在心中反复怒骂,反手将那把用惯的小刀握在手中,绕过董虎尸身,朝着前方小心探去。
走了几步,却是见得前面似是站着一排七八个人影,影影绰绰看不分明。章长元立时停住脚步伏低身段,屏住呼吸不敢动弹。
那排人影站了一会,猛地向着前面一齐踏出脚步,踩得地面轰隆一声。章长元吓了一跳,转身就往后跑,哪知刚一转身,董虎七窍流血、血肉模糊的大脸就立在自己面前,跟自己贴得极近。
章长元吓得尖声大叫,心中只是一个念头在转:“他何时贴到我身后的?”却陡然觉得胸前一凉,随后便被人挑着高高举起。章长元口中鲜血狂喷,被一支青铜生锈的粗大长矛自背后捅了个对穿高高挑起,在空中扭动惨叫了几下,一道青绿火光划过,章长元头颅高高飞起,惨叫声戛然而止。
灰白浓雾往两旁分开,一排八个锈迹斑斑的着甲铜偶齐刷刷往前走来。铜偶个个都有丈许高,躯干大小与常人无异,被青铜重甲包裹严密,手脚却都是七八尺长的细长铜枝,手中挥舞着长矛长戈。铜偶面上带着洁白面具,每副面具上都画着一张娇艳的仕女面孔,面带微笑,两行细细血泪从面具的眼窝中汩汩流下,面具口中隐隐透出阵阵女子歌声。
铜偶手中长兵上,血肉模糊地挑着几人的残肢,有方才以阵法控住文墨的两名壮汉,有那个老者,有少年章长元,唯独长孙严不在其中。
铜偶走出后便自行围成一圈,圈中浓雾散开,空地上跌坐着一人。那人满身是血,正是文墨,他被章长元切断手脚躯干几处经脉,先前若不是被缚体阵定住全身,早就支撑不住。如今阵法被阴符所摄阴气冲得稀碎,文墨却也失了支撑,跌坐在地上。
他浑身血液无法控制,被手中阴符缓慢吸出,脑中阵阵抽痛,抬眼望出去,却是模模糊糊看不明白,只觉周遭来来回回全是人影,隐约听到一群人不断在自己身旁追问:“要不要追?要不要追?”
文墨一心只记得师父被人夺走,拼死也要追回,那个白衣白袍之人也必要手刃。他此时已是浑浑噩噩、心智迷糊,已不太想得起到底为何要手刃对方,只是心中笃定此事必须要做。一念至此,从丹田中竟是冲了一口气上来,文墨张口喷出一道血雾,嘶哑着吼道:“追!”
洞中灰白雾气陡然翻滚沸腾一般,将文墨及周遭铜偶齐齐裹住。凭空响起一声兽吼,灰白雾气中似有一道极庞大的兽影闪过,随后雾气、铜偶、文墨一起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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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严方才在山洞中看着文墨手中漏出阴雾,心中当即叫道“不好”,二话不说便朝洞外发力奔去。他本是“天华宗”中外门首徒,身法极快,只一息间便自山洞内冲了出来,回头望去,山洞已是被阴雾封锁,进入不得。
长孙严思忖片刻,便知今日之事已不可为,那文墨定是得了博平鬼宅中的物事,此时不知用了何法催动激发出来。
长孙严当日比文墨等人早了几日到博平,先前便已去鬼宅中探查几轮,每次都无功而返。自那时起,长孙严便对这鬼宅起了心思,一处凡人居所居然连他都感棘手,其中缘由必有异宝。之后文墨众人到达博平,当日下午文墨晒师父便被长孙严看了个正着,前后见了两件宝物,一件至阴,一件至阳,长孙严登时喜不自胜。他曾在宗门中偷得一道丹方,方子中正正需要此般两样材料,对自己今年大比极有裨益,当下长孙严便盘算好定要将此两件宝物收入囊中。
后来剿了度龙山众匪后,长孙严当晚便让张县令带着去牢中将王师爷一番拷打逼供。将那王师爷活活打死搜魂之后,才知是王全从一位乡间老妪手中得了一块奇怪铜牌,将冯家祖宅变作如此模样。
长孙严又去到城东冯家祖宅,才发现宅子几乎已被拆成白地,再想到文墨等人在鬼宅斗了半宿,其间更有万道阳光普照,料来必是两件宝物相冲之故。心中打定主意要寻个理由,将文墨一行人搜刮干净。
只是未曾想到那江随云不但是回龙剑派中人,竟还是内门首徒。长孙严生平便对自己这外门身份极是自卑,如今见了天下第三剑派的首徒,不免心下惴惴。又见得回龙剑派内门首徒二徒都对这个叫做文墨的小子呵护备至,便自然而然将文墨当做了回龙剑派的关门小弟子。探听一路,长孙严有了八成把握,那两件宝物都在文墨一人身上,但一想到对方身份,顿时对夺宝之事大感棘手。
不曾想,等到了天河山时,却在坊市间见到文墨独自游荡,便上前招呼。结果得知对方竟然只是一山野小派弟子,长孙严心中恶念顿起,只想稳住文墨,找机会杀人夺宝。谁料在茶楼中东拉西扯一番,却不知怎地像是被这小子看破了来意,口出恶语。
长孙严当下心中杀机更甚,却也知晓此事必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才算圆满,如今已是打草惊蛇,理应暂时退下,盘算清楚方可动手。随后便召了自己年初收服的一伙凶徒来,算好了时日,寻到文墨落单之时,一击得手。
本来杀人夺宝自己早已做得熟稔,做完还可赶回“品茗台”,打消那江随云的疑心,洗脱自己。结果谁知出了岔子,但那姓文的小子在山洞之中激发阴邪之物,身上又无至阳宝物护身,想来绝无生理,自己只需早些赶回“品茗台”,洗脱嫌疑即可。其余琐事只得徐徐图之。
念及此处,长孙严心中微定,便匆匆朝着“品茗台”赶去。此处乃是后山荒地,赶过去时间略显紧迫,不过长孙严对自己身法极有自信,倒也是不慌不忙。
一盏茶的功夫,长孙严步法迅疾,已是往前赶了五六里路。日头早已西坠,一轮残月挂在天上,另一轮常月在地平线附近悬停,将山间野地照得一片通明。
长孙严却突然觉得身后一阵阴风猛地吹来,浑身毛发悚然,急忙转身看去。
只见身后二十余丈处,灰白阴雾不知何时已是铺得浩浩荡荡,借着月光依稀可见到自那阴雾中几个丈许高低的怪影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