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飞动,晋穆旋身逃开后,猛地掉头朝山坡这边望过来。
夜览笑着向他招手。
我一把拉下他的胳膊,怒道:“你干什么?”
“打个招呼!”夜览弯唇,满面无辜。
山下晋穆回头嘱咐了身后众人几句,众人飞马驰过,他却停在了原地,抬头望着我和夜览的方向。
夜览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道:“我先走了。想来你必定有话和他说,我帮你拦下了他,你们好好聊聊!”言罢不待我回应,他已飘身离开,墨青长袍如风掠过,刹那不见其影。
我呆了呆,转过头来,看着山下的人。
碧天高阔,煦日暖暖,远处峰峦迭起,岩岩千仞,壁壁孤峭。偶有冷风吹过周围萧瑟枯竭的山林,落叶飘飞,卷带衣袍。山上的我,还有山下的他,许久对望,凝目无语。
银色的貂裘折射着金灿的阳光刺入眼底,一阵火辣辣的疼。那人一身黑绫裹身,鬼面张扬,目光坚定。不知觉中我似微微恍神,眸中一迷茫,恍惚中竟宛若看到了昔日那一任绡寒、雪色衣裳下的陌生少年。
晋穆跃身下马,身影一动,瞬间便停在了我面前。人未说话,但眸子里的笑意却早已隐隐沉沉,仿佛诉尽千语,又仿佛什么都不必说。
这样的感觉让我莫名其妙地害怕,心陡然一落,我本能地垂下眸,退后一步。
他伸出手臂拉住我,指尖自裘衣滑落轻轻握住我的手,笑问:“在帐中呆闷了麽?”
我抿了抿唇,缄默,不答他。
若是以往,因为他命侍卫对我禁足固步、拘束我的自由,我心中一定会恼,也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他也同样恼火不快,只是如今……我眸间突地酸涩,手指在他温暖的掌中颤了颤,后一下猛地抽离,吸口气,抬眸瞅着他,绷紧了脸,故作若无其事的镇定:“事情都办完了?你不是说午后才回来?”
鬼面下的亮眸笑意浮现,深湛的眸底划过浅浅的黠色,似玩味,又似探究。他沉吟一下,看着我,奇怪:“你好像不太愿意见到我?”
有什么好见的?左右不过是张极丑的鬼面!我腹诽,心虚地上前扯住他的衣袖便往山上走,口中唠叨:“昨夜累了一宿,今日又出去办事,听闻意说你明晚还要攻楚丘……现在早点回行辕歇息,可好?”
“好,”他轻声笑,反手拉紧我攒住他衣袖的手指,转身拖着我往回走,道,“我的马还在山下。咱们骑马回去。”
“你骑马,我走回去。” 我瞥眸望了望停在坡下他的坐骑,动动手腕,想挣脱他的手。
他拉紧了,摇头:“不行。一起。”
我转眸一想,扬了眉,失笑:“那我骑马,你走路!”
他回过头瞧我一眼,叹口气,索性勾了手臂抱住我朝山下飞扑而下,坐上马背后,方附在我耳畔低声道:“这是我的坐骑,凭什么让你一人骑?等到营中,再将它送你如何?”
“不要!”我忙张口否决,心道决不能再欠你更多了。两字出口后又觉语气不对,身后那人愣了愣,环在我腰上的胳膊倏地一僵。我无奈回眸,笑着对他解释:“我已有了一匹……你送我的白马。”
他垂眸看着我,突然不说话了。面具罩着他的脸,我瞧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知阳光点点轻盈地跳跃上那墨黑浓密的睫毛,几丝光亮悄悄钻入了幽静冷锐的眸间,一瞳光华,颜色流转,忽暗忽明间,仿若闪烁不停的潋澈之波,让人看不明朗的深邃中暗藏几道骤然犀利的锋芒。
我正蹙了眉费思他突地沉默的缘由时,风吹发动,耳边隐约听到了自某个角落传来的细锐箭镞鸣响。眸光动了动,我顿时了悟。于是低了眼帘,神色惴惴,脸上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手指却暗暗扣上了腰间的软剑。
“坐在马上别动。若有危险,骑马先走!”晋穆沉声嘱咐着,语音甚促,说话时身子几乎同时飞起来,修长的手指拔出悬在马侧的佩剑,冷锋横扫,旋转成银色的圈环,顷刻挡下了那自暗处偷袭而来的数十箭镞。
“出来!”晋穆仗剑马旁,凌厉的目光瞥向山坡拐弯处。
一阵好听的娇笑声回响山间,刹那后有十几个黑衣人同时自山后纵跃而出。我细细瞟了他们几眼,只见这些黑衣人身着的装束极为奇怪,窄袖剪袍,紧袄短襦,并非是中原五国所见的褒衣博带、修衣广裳。
胡人。心思一动,我明了。
走在众黑衣人之前的是个身着黑裙、面蒙黑巾的女子,容貌虽不能见全,但依那头闪着漂亮光泽的及腰长发,和那双露在黑巾外明亮动人的大眼睛来说,她该是个不寻常的美人。说不寻常,是因为那女子行动处浑身皆散发着飒爽英气。
“鬼面人,我可等到你了!”女子挥动了手中的长鞭指向晋穆,娇妩聪慧的眼眸忽闪有如秋水轻漾,目中有恨意、有快意、更有盈盈不绝的笑意。
晋穆似呆了一下,后眸光一动,他垂落了手中的长剑,笑道:“你倒大胆!居然敢来帝丘找我的麻烦!不怕我将你活捉了向你大哥讨片草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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