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近几年岁舅父万荣等人出海寻防的经历,沈骧愈发眉飞色舞的没有了拘束之心。“最是有趣的是停船之后,跟着舅父手下副将,看兵士们在甲板上灭鼠。哈哈···诸位可以想象,有人生活必有鼠患舟船上亦是如此。每到凤郎打坐时,船上官兵必有晕船发作的,而老鼠也会晕船。畜类们在暗处再也藏不住便会到甲板上。兵士们就乘机用扫把将之推下水。这类差事平时有不晕船的兵丁来做。不过此事总也做不完的。诸位可知是何缘故?”兴致勃勃看了周遭一圈,并无意卖关子,随之笑得灿烂无比“哈哈···因为老鼠也有不晕船的”将头一扬笑得哈哈哈。经他点破答案后,旁听者无不被他带动,笑声鹊起。
众人笑罢一回,太子奉命领着几个少年转入侧厢去戏耍。正殿中留下了昊帝并沈赫、谢淳、独孤澹几人落座闲话。
“卿膝下有如此精灵之子,怎就甘心将其教管尽数负于外家。朕实在不能认同卿的举措。即便是敬爱夫人有加,断不至于慑于太座虎威,迈进二堂便交权吧?”——“圣上笑谈。微臣对骧的期许早已明白:不指望他来日登堂拜印,更不用他掌家成荫。只要他懂的忠君孝亲淡泊明志就足够。”沈赫淡然无害的笑答,他不欲把话题过多留在骧的身上。
今晚昊帝的情绪微妙变化,沈赫觉察到了。骧儿今日太过显眼,只是两位皇子本属正常的反应,因骧的表现而变得黯淡。昊帝心中必是徒生败落之情。
昊帝勾了勾唇角,转而看向独孤澹。这是经他选出第二位华年开府的年轻重臣。在他身上能看到沈赫当年的影子。锐利、干练、精明、坚强。目光又落在独孤澹的袍服上。宝蓝色府绸走金缂银丝麒麟,奔跃于祥云中,苍天白云,麒麟现世。御臣之道因人而异,动静相辅相成。独孤澹应是奔腾于千山万仞间的勇猛瑞兽。
“沈卿是否考虑为骧取字了。卿可不要说,连这等大事也要推给万氏兄弟来做。”昊帝满带揶揄的垂询,令谢淳、独孤澹不约而同低下头掩饰窃笑。昊帝难得有今日这般调侃兴致;尤以这个题目看,其答案就可能引发更深的讥讽或者申斥:如果就连为孩子取字这类事,都可以推给外家,就真值得问问孩子的真正出处了。
沈赫的答复恬淡儿恰当:“骧儿还年幼,取字之事提之尚早。”
男子行冠礼披服、取表字,随后可问嫁娶应科举。沈赫既然不想让儿子入仕途,自然不需要急于着手这件事。
昊帝交叠着手于腹间,拇指相互绕着。“朕既然宣布收沈骧为义子,取字之事就不劳沈卿了。让朕想想······”他按着扶手缓缓起身,躲着步子到正位影壁立屏前。立屏上所绘的是星汉图,最醒目处是日月双悬并耀乾坤之象。
昊帝手把着腰间玉带缓缓行至字案前。太子在附近看到父皇挽着袍袖取纸,并用紫檀镇纸压住,知道是要写字。不肖吩咐亦是默然一揖,快步上前;举动流畅的滴水入砚,沉腕把稳墨锭稳稳研磨起来。昊帝从缠枝莲笔架上摘下笔,手指轻捻笔管蘸了墨,运笔走锋一挥而就。随后吩咐守忠,将还在侧厢戏耍的几个孩子领过来。
昊帝将字柬对着沈骧展开,却是对着父子二人而言:“朕慎思之下,赐‘仪光’二字予沈骧,以为来日冠礼表字。”沈骧闪着一对亮眼睛,双手接过字纸,静聆来言。“仪光——取典于汉末魏王曹孟德文《铜雀台赋》之句,同天地之规量,齐日月之辉光。愿小爱卿,仪颜如玉兮温良端方,舞烁瑞阙兮日月齐光;并附愿一如赋中之言:翼佐皇家,宁彼四方。朕深望我天朝仪光,接承乃父之德才,为万民齐升平之运。”
沈骧在父亲轻轻拍拂下,在昊帝眼前跪倒叩拜,直起身双手接过字柬:“沈仪光些主隆恩!”
昊帝在沈骧头上轻抚和颜道:“待朕讲完再谢恩。昔有文王十二岁加冠成礼,后得武王文修武锐,开立周八百载基业。朕特准沈氏仪光束发之年即行加冠,后即可赴当时秋闱入试。若你与来日得入三甲之列,朕便许你殿前行走参议朝政。朔宁长公子,你可有胆量接此约定?”一言罢,肃立一旁的人包括太子,沈赫都不禁错愕。
“沈骧定不辜负陛下厚望。只是骧倒也不希冀什么玉堂金马之封,指望有朝一日,陛下的金口玉言一如今日铿锵有力。”如此对答只怕连昊帝都愣住。骧的话可谓绵里藏针。皇帝若是君无戏言,我便言出必行。倒是皇帝来日也要守约兑现承诺~~若是以欺君之名来压制,彼此就都不好看了。
此时此刻,沈赫有种浑身毛发直竖之感。骧此刻言行简直就是在揭龙鳞,拔虎须;已经和顽皮淘气不在一层。昊帝倘若恼怒,这一室中人任是如何分辨,也罩不住这胆大泼天的小东西。将眼睛一闭厉声喝道“沈骧,不可放肆!”
骧团跪在原地没转身,他能想想到父亲此刻声色俱厉的模样。只把头一压闷不作声。昊帝则清楚看到,刚还是眉目飞扬神采熠熠的笑脸,被其父一吼,瞬间垮了下来,心下深觉有趣。先是沉着脸看向沈赫,暗暗制止,有招手让独孤澹过来将沈骧领回侧厢。太子睿嘉等人亦相继转入侧厢。
沈赫黯然向昊帝请罪“恕微臣无状。”半晌见昊帝袍袖衣服长呼口气:“卿伴驾多年,竟不懂‘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么?你不予沈骧入仕为官,朕还可以许他无冠功名、布衣卿相,却实不能认同你这般行措,硬要他明珠韬光赤金养晦。沈延召不怕天下人笑你养了纨绔子弟,朕不想被人笑做‘有眼无珠,无识人善任之德’。”
沈赫端着礼又压下些许身形,含混道:“臣,不敢有此心。”——“罢了,此时当真与否都到此为止。守忠去请武靖侯回来。朕正有设想同几位卿家研讨。”
昊帝还未落座,从旁门进来执事内侍,捧来一个蒙着红段子的托盘。危机走近,就听得昊帝低声喝斥并将袍袖一摔,小内侍连忙鼠窜。谢淳私下与沈赫对视一眼各自低头一笑。
“朕今日思量,欲将拣拔武举纳入科举围中,与文举并行。卿等以为可行否?”——“臣以为此乃是经天纬地之策,匡世兴国之谋”谢淳推了一把,才让沈赫回过神先开口。“圣上果能颁行此策,臣比竭尽所能辅助其成。”旁有谢淳悄悄竖起手指朝沈赫晃了晃。
“预想今春便发明诏,广招天下习武人士,入京应试。此事细则由沈卿随后会同中书省及兵部,一起拟个章程。擎韬,卿可有意下武科场一试身手?”独孤澹立时长身起立挽手施礼“陛下开了金口,臣自然是唯吾主马首是瞻!”
沈赫一派陶然地束手搭在体前,坦然提示:“擎韬慎重。圣上准你下场应考,要考你的不仅是武艺。”——“谢沈大人教诲。圣上、恩师及沈大人尽可放心。来日奉旨入场,身后军方定已是安排妥帖。再则,即使不能再应考中标得名次,或能以末将之力起到抛砖引玉之功,为国筛选出得力之才,亦是末将的荣幸。非此,委实辜负圣上的教诲。”
宫门落匙之后,三家的车乘持特发的路照顺序出宫。沈赫检看过宫门口当值的职岗后,才最后向自家的马车走去。
独孤澹唤住自己的车乘,疾走几步赶上。与沈赫相约次日禁军演武场会面。一直在车中闷坐不乐的沈骧,听到外面对话,顿时来了兴致。将头伸出帘外忽闪着眼睛眼巴巴看向父亲:“爹爹,孩儿明日随您一起到演武场可好?答应吧,孩儿一定不再乱说话。”
………
惠妍宫寝殿已燃起息香,昊帝与惠妃换了睡袍坐在幔帐之内说着体己话。此时只有一对夜半私语的夫妻,开口问的也离不开孩子。睿骐今晚也得特准留在母亲宫中。少年贪玩好动,到晚间更是头沾枕头就一梦黑恬。
惠妃慢慢为昊帝揉着两肩,话音也如涓涓之流,清澈悠缓。“臣妾刚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