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一个真正仁慈的人。可以将自己珍视的小猫杀掉,可以看见玄月使毫无价值地死在自己跟前,可以眼也不眨地将奉剑丢在追兵围杀中……又怎么会介意另一个族群的生死存亡?对于他来说,乌兰不议和也不撤军与平凉王府暧昧着是最好的状态,最适合他在董家、曲家与姬檀三方之间浑水摸鱼。
他既不是名义上一言九鼎的姬檀,也不是在西凉手握生杀大权的曲星河,更不是左右天朝数十年的董攸,也就是说,他此刻善念一动力挽狂澜祭出内迁之策,则势必为此付出不寻常的努力。
他也是在逼我。逼我入局,逼我走进他与姬檀、与曲星河、与董攸、与南太平周旋的局。自始至终,我只是一个冷眼旁观的剑客,只管着与我有关的人。天下太平与我无关,生民祸福与我无关。他在逼我承担。……就我这样一身贫寒满肚子草包,凭什么承担?我算老几呀我?
“就算我不点头,你就没办法继续谈下去了?”我奇怪地说。
青羡林微微一笑,不肯说话。我看得出他谦和神色骨子里的倨傲,更加明白这是一个绝不说大话的人。他已经开口与叶恬说了议和内迁之事,那么,无论如何,他一定会让这件事从商讨变为事实。能不能说服姬檀是一回事,实在说不定,我也不怀疑他干掉姬檀的决心。
他神奇地用一件原本和我没什么关系的事,将我和他共同绑在了姬檀的对面…
网友上传章节 第一四五章 入局(上)
网友上传章节第一四五章入局(上)不知道是出于哪一种心理,我分明冷静地点了头,说:“此事我一力承担。”
青羡林颔首微笑不语,神情中却是止不住雀跃的暗喜。这让我不禁揣测还有什么我想不周全的关节在里面,居然能让他得意成这样?那边的叶恬却深深皱眉,质疑道:“莲太子,这位……”那表情活脱脱就是:这不是你的太子妃么?她点头顶什么用处?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都想站在叶恬身边一起点头。我长于山野,不识人间辛苦,不懂调协治事,大刺刺地点头说承担此事,心里已经打主意搬救兵了。说服姬檀是首要的,此事我倒不怎么计较,不听话就胖揍,那小子八成还是要给我面子的。其次就是给上官叔叔和鱼夫人写信,如果上官叔叔能让上官千阙来帮我就更好了,真这样,内迁之事不指望青羡林咱也能自己搞定……说到底,我除了运气好点刚出生就被姑姑捡回了雾山,凭空得了一群不得了的叔伯姐弟,我殷丹一介草莽落魄江湖,算个什么玩意啊我?——难怪叶恬看不上我。
青羡林堂而皇之地假传圣旨撒了一个弥天大谎:“这位殷姑娘是少帝密使。”
亏了我一贯表情不多,才没露出什么不合时宜的错愕姿态。不过,叶恬也不是那么好骗,看着我的眼神总有些淡淡的迟疑,这淡也是有讲究的——倘若不是此人顾忌彼此颜面,守着自身修养,淡淡的迟疑就是浓浓的怀疑了。
青羡林笑了笑,道:“驸马不妨稍坐。电脑小说站。16k殷姑娘,请。”
还是花廊上那一张小茶几,三人围坐。青羡林让我坐了主席,就是当初青居寒曾经坐过的地方,他在右首相陪。对坐则是叶恬。居然还有年轻伶俐的侍从送来了新沏的茶水,看着汤色清澄可爱,我忍不住饮了一杯,青羡林陪饮一杯,叶恬顾忌自身安危,来历不明的东西自然是一滴都不会沾地。
才放下茶盏,青羡林就拍了拍手。一个年轻机灵的侍从捧着明黄色的锦盒走了出来。
我忍不住低低咳嗽了一声,这个人……居然是青衣。他啥时候抄近路跑到我们前面来了?转念想想,也许奉剑来找我的时候,他就已经溜到这里来了。他和奉剑到底身份不同,奉剑为了萧慈留书出走。只怕青羡林对奉剑的信任已经很有限了,很多事情青羡林都会吩咐青衣去做,却不会随意差遣奉剑。
青衣跪在青羡林身边,将那只明黄色的锦盒恭敬捧出。他才刚刚打开盒子,我原本低低的咳嗽顿时就彻底消失了……有谁可以告诉我。那一根白晃晃地雕着九条腾龙浮着云纹一眼就得看出价值连城出身不凡的簪子,到底是不是我当初离京时顺手从姬檀脑袋上抓下来的那一根?!
青羡林已经将那根簪子推到了叶恬的跟前。叶恬很仔细慎重地端详许久之后,认真地卷起袖子……Www;16K.cn。小心翼翼地将簪子从锦盒里取了出来,指腹在白玉簪的龙首处摩挲了一阵,陡然旋开了半截——还有此等玄机?我饶有兴趣地看着叶恬将断开地白玉簪朝上,赫然是一方密印。青衣已然取来封蜡,烘热奉上,叶恬小心地将断面钤于封蜡之上,顿时出现一个绝细的玄字图腾,无比精巧清晰。
叶恬整个人都似乎僵住了。又似乎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半晌才喃喃道:“是玄机院密印。果然巧夺天工,造化神奇。”那断簪不曾沾上一丝蜡油,叶恬很小心地重新将两截合在一起,放回锦盒里。再下来,看着我的眼神已经从迟疑变成了慎重。
我此刻的表情肯定也很慎重。因为我在想一个很慎重的问题:毫无疑问,这根簪子绝对就是我离京时从姬檀头发上扯下来地那一根。问题是。这根簪子一直在我手里,它到底是什么时候溜到青羡林那里去的呢?——开什么玩笑,就算是叶叔叔也别想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我身边拿走哪怕一毛钱!
“殷姑娘与驸马俱是跋涉千里风尘仆仆,内迁之事,也不是一两日就可以商谈清楚的。青某看来,不如请驸马在秋庭小住两日,协议之事与殷姑娘慢慢商谈。今日不如就先散了吧?”青羡林赶忙说道。
我这个样子确实有点惨,肩上脖子上血迹斑斑,脑袋上脸上身上还有大片扬尘,这位驸马和他两个娇滴滴地俏婢女看见我没尖叫一声倒地不起,修养真的是很足够了。叶恬原本有些着急的,听见青羡林如此说,又见我浑身狼狈的样子,也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道:“青公子说的是。那么,管某便恭敬不如从命,叨扰几日了。”他改口也很快,确认我是“少帝”密使之后,立即改称莲太子为青公子。
青羡林微微颔首致意,道:“请。”一旁的青衣麻利地站了起来,引着叶恬和他的婢女扈从一起离开了花廊。
那边人才稍稍走远,青羡林立即就解释道:“当日你从寒云关上摔落,包袱落在了曲静院子里。”然后你就去把我的包袱翻了又翻,翻到这个看起来奇货可居地东西,顺手就偷来了,对吧?
我轻哼了一声,将簪子从锦盒里翻了出来,学着叶恬的样子,扭开又合上,扭开又合上。果然做得十分精巧,倘若不是叶恬先扭开了一回,我就算盯着看也发现不了其中的断痕。人家说,皇宫里摔一跤都能抱块金砖,我原本不信,现在我相信了……
“殷儿,我带你去梳洗疗伤。”青羡林打断我研究白玉簪的动作。
我没有拒绝他这个提议。锁骨断了,很疼的。头上身上都是灰尘、血渍,也不觉得多舒服。将白玉簪纳入袖中,转身就跟在了青羡林身边。他似乎很满意我地温顺,笑容也越发柔和,一路带着我走过了几条花径,来到了一个竹影萧萧的小院子里。
推开那扇小门,意外地发现里面不是屋子,而是一个露天地寒池。我诧异于寒池的温度,不明白山下为什么有人和我一样喜欢寒池沐浴?转身时,就看见青羡林拎着一个竹篮子走了过来。
竹篮子里装着毛巾、藻豆、皂汤,林林总总不少沐浴用的小玩意儿。青羡林将竹篮子放在寒池中的大理石浮墩上,径自弯腰挽起裤脚,说道:“这座庄子原本是老教主与姬宫主仙居之处。寒池是特意为姬宫主建的。”
我看着他修长有力的双腿隐约浮现在寒池中,那样挺拔白皙的姿态,着实美不胜收。
他已经脱去了身上的墨金佩玉长袍,牙白色的中单卷在腰间,隐约能看见衣内浅浅的肉色。我抿着嘴绷着脸用力思索一个剑诀,他行云流水的弯腰侧身取了一条小毛巾,沾水拧干,唤了我一声——脑子里那个剑诀顿时就崩了,只剩下一片清洌的身影……
又勾引我?!就你会惑心术,我不会的么?我顺手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