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千阙已经把磁石都找来了,伙同姬檀一块儿要逼迫我吸出铜针,深恐我舍不得把铜针逼出来似的。我又不是疯子,没事在身上带根针干吗?微微运力,射入体内的铜针就飞了出来,我用丝帕包着折了一半递给上官千亭,叮嘱道:“针上奇毒厉害。拿地时候用内力护着些,否则染上毒气就不好了。”
“姑娘说的话都当耳旁风呢?知道奇毒厉害还随意拿着?!”上官千阙怒道。我看着他难得一次发了火,却是指桑骂槐。上官千亭拿着铜针无比小心翼翼,还是被上官千阙愤怒地抢过了丝帕,言辞凶狠地斥骂了一通——这分明是骂我吧?
“针被我用内力封着,毒气一时半会儿透不出来。”我有些疲惫地辩解了一句。
姬檀偎上来扶住我,小声道:“你累了?”
“我不想应酬人。”我说。
激怒中的上官千阙才闭上了嘴,似乎对我的态度有些失望,利索地施礼告辞。
上官兄妹离开之后,我疲惫地在床边坐了下来,姬檀就坐在我身边。我恍惚地想起就在不久前,姬檀伏在榻上睡觉,绯妆就和我现在一样,坐在地上,背倚着床,在姬檀身侧不到二尺的地方喀嚓喀嚓无比欢快香甜地剥胡桃。如果……如果可以回到当时……
那根针若射入我体内,绝对不会死人。我悲哀地想着。如果当初陪姬檀去拉钓钩的人是我呢?如果我没有端着长辈的架子纹丝不动呢?为什么我看着他们热情欢乐的时候分明也笑了,却没有跟上去一步,和他们一起去扯那钓钩呢?
“阿丹,不是你的错。你不是神仙。”姬檀在我身边低低地说。
不是神仙也至少是妖怪吧?我满心苦涩,嘴角却忍不住扯起了一丝笑意。如果不是我的错,那是谁的错呢?所有人都认为绯妆是被误伤的池鱼,只有我知道不是。她是为我才赴死的。刺客是一个意外,绯妆的死却不是意外,她是为了留住姬檀的命、保全我的承诺,才转身扑向了那根铜针。
我不想怪罪任何人,只怪自己不够警惕,不够尽心尽力——错了,就要改。
“你还要继续清闲下去么?”我淡淡地问。
姬檀没有办法回答我这个问题,低头不语。我想,我知道答案了。
网友上传章节 第一六四章 堂前三击掌(下)1
网友上传章节第一六四章堂前三击掌(下)1原本焦躁颠沛的日子,随着绯妆的死逐渐沉寂安静了下来。鱼夫人的宅子很有些雾山的味道,这里的侍女仆从们都遵循着我熟悉的雾山规矩过日子,从晨起的时辰到饮宴的讲究,入手的器皿到起居的侍物,一切都带着我最熟知的气息。我开始和从前一样晚睡早起,精神百倍地练剑,偶然去停灵的堂上看看绯妆,日子无关紧要得诡异。
六天七夜过去,紫靥已经从刺客的嘴里问出了幕后主使。我不想知道她到底用了什么办法,也不关心那把人形凶器最终得到了怎样的下场,只是默默记住那个叫“南熏”的名字,继续不闻不问地日子。
两个月过去了,除了送走了绯妆的遗骨回雾山,我将更多的时间用来练剑之外,日子平静得一成不变。熟知我脾气的热都觉得我的平静很奇怪。这其中包括上官兄妹、青羡林,当然,也包括姬檀。不过,他们都不问,也许是不敢问,绯妆去世那一日我的反应吓坏了他们。回想起那一日抓着衣襟大口喘息满眼仓惶的窘困,自己也觉得丑恶不已。
直到有一天,姬檀在书房读书,我趁空在院中练剑,上官千阙突然递话求见。我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匆忙擦汗更衣入厅相见,他见面就拜倒堂前,匆促说:“少主,大局为重。”六个字听得我莫名其妙,落座之后,才奇怪地问:“我做什么了?”
上官千阙递出一封墨迹犹新的书函,就是他的笔迹。我揣测他应该是通过清风殿得到了消息,只是清风殿密函不能公诸于人,所以他匆忙赶来见我之前,又重新誊抄了一份。大抵也是和他自己的脾性有关,上官千阙的字惬意中带着规矩,灵动不失稳重。看着很是享受——书函的内容大概是说,某某日,禁卫军都统傅岳遇刺身亡,又某某日,某某宫阴人作乱,某南氏采女于混乱中重伤……
“上官公子觉得此事皆出于殷丹授意?”我有点凉凉地想笑。
傅岳这个都统历来做得有意思。全天下都以为他是董国丈的人时,他偏偏会替南相做事,全天下都以为他是南相地人时。他又隐约站在董国丈的身边。其实,这个人的身份很容易看明白。他是皇帝的人——不管他是自恃敏感身份打着奇货可居的主意,还是真心诚意效忠皇帝,他的位置就是站在中间的。董国丈和南太平能不明白这个?两个人暧昧着不动,是谁都不愿在没有把握的时候打破傅岳这一个制衡点……Cn。
是,幕后主使刺杀姬檀地人是南熏。南熏是南太平庶出的十三子,乏善可陈地一个人物。年纪又小,几乎没什么人知道。换句话说,要杀姬檀却误杀了绯妆的人,就是南太平。可是,就算我要复仇,也不会去杀一个根本就不算南太平心腹的禁卫军都统,更不会去做阴入宫闱欺负弱女子的无耻事情。
上官千阙咬着牙忍着气挤着难看的笑。对我说:“您就和我这么说话?”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也没察觉自己的反应有什么不妥。
他气得哧哧笑了起来,龇牙说道:“到这份儿上了,您还不说句收手地话?曲世叔凭着多年威望轻取西南六城,眼看就要过江北。青羡林在广漠府设天子行辕,一言九鼎乾纲独断,上京朝廷北书房里萧太尉一手遮天——要不是还有个南太平拼死拼活死乞白赖使尽泼妇手段站着上京半壁江山,太庙都要改姓了!这时候能动南太平?!”
我在院子里蜷缩了两个月,从来不主动问事。他们和姬檀议事时,我也大多是蹲在一旁发呆。绯妆死了之后。青羡林我已经不再见了。上官也见得少,姬檀因和我住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也不敢和我说太多外事:绯妆的死,成了很多人的心结。
不过,我再不问事,曲叔叔势大,青羡林崛起的事,还是有所耳闻。曲叔叔年轻时就是征战四方、战无不胜的名将,十年为王,生聚百姓,不说干内政一定有所建树,知人善任且懂得搜罗人才的贤明是跑不掉的。他有钱,有兵,有名望,一旦有心图谋,坐大是必然。董国丈和南太平互相牵制,都缩在上京没有动,青羡林一个后生小辈,自然不是他地对手。何况,青羡林也心念权谋在广漠府招兵买马、网络势力,根本没空正面与曲叔叔为敌。前两天才听说曲叔叔的勤王檄文到了文城,这么就要过江北了?
至于青羡林在广漠府的势力,我倒不是特别担心。他招兵买马行令用的都是姬檀的名义,除了抽调萧彤势力地人马紧急救场拿权之外,也风急火燎提拔了几个看得入眼的文吏将官。他毕竟只有一个人,又没有名分,真正到了他对姬檀不利的时刻,我只需将他那一系的心腹尽数除去,他辛苦根植的人马势力自然就是姬檀的了。当然,我不愿意看到这一天地到来,也没有立场阻止。
劝收手,我何尝不曾劝过?不过,我劝地不是姬檀,而是青羡林罢了。他的反应也很干脆,利索地应承了我:“好。”我才想他绝不会如此轻易点头,下一刻他就补充了交换地条件,“只要殷儿愿意让我一辈子陪着,我什么都不要,哪里都不去。”
不说他这句话的真假,也不说真话在何时会被岁月蹉跎成假话,这种“买卖”,我怎么和他做?
至于姬檀……我清楚地记得,他扶着那一片曾经染着无数侍卫鲜血的墙,对我说,从前坚持是为了活下去,如今坚持是为了死去的人。当时我就想如果绯妆紫靥为了我而死去,我会怎么心痛,怎样魔障入心、偏执不可放弃?而今一念成谶,绯妆死了。我不必坚持去践行什么,却明白一定要复仇。至少那个误杀了绯妆的人,我要他心念所想,永不能得,心中至爱,万劫不复。
那么,我还能劝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