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又仍旧吐出了一句话:“但。你不会跟。”
不知道是他的神态、语气还是言辞触动了我的情肠。我突然有了点不舒服的感觉。
“会。”我听见自己被春雨润湿的声音,有点变了腔调。“至少,现在会。”你为了我出京丢了江山,没有看着你重新坐在拙政殿的九龙宝座上,我是不会放弃追随你的脚步的。这是我欠你的。无关情爱,无关恩义,只是我欠你地。
谁都看得出来,姬檀的神色松动了。魏展颜适时地催促了一句:“七爷!”
姬檀抿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右手掐了一个圆圈,举手微微晃了晃。修长白皙地手指在被春雨染得无边湿润的天光中晃动,似乎连眼前薄如轻纱地天色都随之荡起了一个绵软地涟漪——姬檀转身就跟着魏展颜离开了,我却恍惚地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错觉,一个往日记忆的错觉。
“谁要跟你们一起?父皇说了,你们都是庸人!污水里长出来地臭虫!”记忆中,穿着水银色圆领四爪蟒龙锦袍的小孩子赌气地坐在假山下,无比愤恨地说。他的身边有一只雪白的小狗跑来跑去,十分欢乐。我困惑地看着他满脸挫败不甘的委屈,不明白那么漂亮的小孩子,他还有一条漂亮的小狗,为什么有人不跟他玩?
那时候我刚刚得知自己的辈分,隐约有了一点做长辈的自觉,于是收起短剑,拨开那一片灼灼的桃花,从花丛里走了出来。他没有意料到我会出现,脸上顿时显出尴尬又难堪的神色,为了自己的失态。
我有点犹豫地看了他屁股底下的假山一眼,还是咬牙忍着灰尘坐了下去。
他顿时惊讶地看着我,黑漆漆的双眸中带着一抹委屈却倔强的水汽,又有些猝不及防的惊喜。我看了看他绣工精致的袖口,他的手是标准的富贵少爷的手,白嫩柔软,指骨却带着一丝少年独有的英气。
我想了很久很久,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玩,从小到大,我除了被姑姑逼着读书,就是在练心爱的剑,哪里有空玩?长久的冥思苦想之后,我突然记起一个在路上见过的游戏。那是一个歌谣,好多小孩子都围在一起,一边比划一边唱。我觉得应该是挺好玩的吧?否则他们也不会都闹得那么开心——不好玩我也没办法了,我只会这个。
我学着那群围跳的孩子的样子,两只手有点笨拙地比划着圈圈,一会伸出去,一会卷回来,试探着念叨道:“一去二三里,山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这个手势比剑法困难多了。我悻悻地想。
姬檀扑哧一声就笑了起来,精致秀美的容颜,美丽得宛如画卷。
那时候的我并不明白他是在笑话我的幼稚与笨拙,已经十岁的少年,需要的并不是幼童热衷的歌谣,也不是我之后了解到的摸鱼打鸟捉迷藏。他之所以愤恨无比地捶地委屈,是因为他的哥哥们都不带他去骑射场。我却傻兮兮地认为他真的苦恼着没人陪他玩耍。
我陪他唱了五次儿歌,陡然就觉得不耐烦了,拍拍屁股打算闪人。
“明天还会来么?”姬檀闪烁着黑漆的眸,小心翼翼带着渴望地问。
我第一次看见那样小狗般可怜可爱的表情,一时有点无措,更不懂得拒绝,右手掐了个圈圈,胡乱地挥了挥,含糊地说道:“嗯,要是……没人陪你玩的话,我还陪你……一去二三里……走了。”
“小姑姑!”姬檀在背后喊我。
我拖着短剑已经走到了门口,困惑地回头。
他学着我的样子掐着圈圈晃了晃右手,叮嘱道:“一定要来哦。”
这些藏在记忆深处似乎早已被忘却的往事,一瞬间又重新涌上了心头。
记得我曾经深深地怨恨着当初的乱发善念,因为正是那次我脑筋短路之后,和姬檀约定玩了几次,在接触中他就逐渐改变了态度,不再叫我小姑姑,叫我阿丹。而且,那一天,他横冲直撞地闯入了我的居所,在我练剑的时候说出那句让我烦恼了半年的话。从此之后,他就一直在为了“娶我”而喋喋不休地努力,最终缠得我忍无可忍,落荒而逃。
这么多年过去了,姬檀留在我记忆中的影子都淡淡地模糊下去,我也几乎不记得那一段往事。今天却又恍惚地记了起来,且是这样触动情肠地回忆——他离开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有点触不到实地的感觉,整个人都飘在恍惚之中。
阿润不知道什么时候冲到了我的身边,推了我一把,急切地说道:“你还发呆!”
她的手竟然如此顺利地推到了我的肩上?一个念头没有转过来,胸臆中恍惚漂浮的东西霎时间凝为实体,几乎占据了整个胸膛。经脉在刹那间剧烈收缩震荡,我只觉得浑身的力气蓦地往外喷洒,眼前顿时一片血红——晕,都好了几天了,怎么我又呕血了?!
写着写着突然发现,阿丹不单是颜控,还是手控——
还有,心疼阿丹的亲妈不要吼,那谁说了,练武之人,时不时吐点血是好事。O()O
网友上传章节 第一一二章 七哥,你狠!
网友上传章节第一一二章七哥,你狠!“你在做什么?!”背后传来阿况的怒吼。我擦拭着口角的鲜血,转身就看见呆若木鸡的阿润和暴跳如雷的阿况,连忙道:“不是不是,不关她的事。我一时不防倒了气血。阿润说得对,咱们也赶紧走吧。”顺手扯了阿况就往外走,手上的鲜血恰好都擦在他身上。嘿嘿嘿。
两个侍卫和魏展颜的侍童动作都很干净利索,我才扯着阿况回去,他们都已经准备好随时离开了,只是那个叫良苑的侍童怎么看都不像书生的样子。一时无言,六人仓促离开,走出侧门之后,一个侍卫很仔细地将小门从外边锁住。
这处民房原本就处在相当杂乱的街区里,还有点闹中取静的味道,从侧门出来之后,三两转抄回了品流复杂的街区上,六个生面孔赫然出现在彼此相熟的街区上是很扎眼的。看来魏展颜这小子是诚心要把我们当挡箭牌了啊?我看了为首开道的两个侍卫一眼,他们一前一后隐约挟持着阿况,走在最前面。我与阿润先前就扮演书生老爷姬檀的丫鬟,此刻就假扮良苑的丫鬟,不紧不慢地跟在后边——良苑惟恐跟丢了两个侍卫,阿润惟恐跟丢了兄长,因此都走得很急。
远远地就听见了数百人整齐行军的脚步声,我在寒云关天天听列队出操的声音,没道理会听错。我低喝道:“阿况!”阿况顿时停下脚步,险些和他背后的侍卫撞上。我朝他偏了偏头,他似乎有些困惑,还是大步朝着我们所在的方向走了回来。
两个侍卫都有点莫名所以,我也只能默然。若来的只有数十人。我是怎么都不怕的,偏偏来了几百个人,倘若这几百人携有强弓。我顶多勉力护住阿况兄妹不被误伤,再多几个人……恐怕就要顾此失彼了。
人都有私心地。倘若为道义所累。勉强去做自己根本做不到的事,只会彼此皆死,一无所得。我有些惭愧却冷漠地想着,心尖陡然一颤:什么时候我竟然有了这样丧气的想法?我地剑呢?!我有些慌乱地摸到空荡荡的腰间,才记起冰魄剑已遗失在悬崖底下。
就是这么一个恍惚地时间。潮水般的黑甲士兵已经把长街围了起来,左右两侧的房顶上,前后来往的街面上,放眼望去,尽是穿着陈旧战甲、兵刃簇新的西凉士兵。他们将周围地百姓全部驱散,与我们离得最近的一圈百姓则被一齐围了起来。果然不出所料,这些士兵是曲静属下神射营的精兵,个个身佩强弓,腰悬短剑。远远围在四十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