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举闭上眼睛,仰脸望天,心中叹道:“谢天谢地。”睁开眼,他被曲凌风脸上斑驳的泪痕惊呆了。怎样的心痛才能让这个狂妄霸道的男人肆无忌惮地流泪?他的泪。比他的血还珍贵啊!
曲凌风颤抖的手前伸,在碰到天籁的脸颊之前停住了,顿了好久,缓缓收回,放在身侧握拳,额头的青筋根根突出蹦跳,整张脸扭曲变形。
护士喊:“心跳血压恢复正常。”
医生道:“血止住了。”
急救室内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韩梅和天娇在泪花中互望,会心地微笑。
曲凌风缓缓转身,动作僵硬得像破败的机器,他走过胡文举身侧,嘶哑无力地道:“告诉她,我真的爱她,所以,我放她自由。”
曲离惊诧地看到曲凌风一阵风般地冲出急救室,一路狂奔出去,到底不放心,放下凌云道:“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你哥哥。”他追到楼下,已经不见了曲凌风的踪影,直接到停车场,曲凌风的车还在,人却不在车里。他焦急地四下张望,突然听到一声似有若无的哽咽。他转过车身,看到曲凌风跪坐在地,倚着车身。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颤抖哭泣。
曲离缓缓蹲下,双手伸了几次,终于揽过他的头,让他埋在自己怀抱里哽咽。这孩子完全承袭了他母亲乖张暴戾的个性,很小就有着独特刻意的叛逆,那时候他忙于事业。与妻子感情又不合,常常几个星期不回家,根本没有意识到身为父亲的责任,到他母亲因酗酒而死之后,他才发现那女人教育出一个怎样嚣张霸道、目空一切的孩子,然而一切都已经太迟了。记得凌风搬出家门时,曾昂首挺胸,轻蔑鄙夷地对他说:“你没资格管我!”是他愧对自己的儿子,所以他疼爱天娇,宠爱凌云,想要弥补些什么,但是凌风却离他越来越远。在他的印象中,他甚至不曾抱过他,安慰过他,这是二十八年来的第一次。
第十章
我终于知道父亲和那个小女孩为什么要用责备和伤心的眼光看我,因为那是我的孩子,而我失去了她。我没有勇气生下她,所以她自行离去来惩罚我这个懦弱的母亲。有那么一刻,我感觉已经抓住了父亲的手,但是一股强大约力量把我的魂魄拉回身体里。醒来之后,我的神志一直处在恍您状态,母亲把我接到家中,所有人都用着小心到几乎卑微的态度照顾我,而我对他们甚至没有说一声谢谢。
我的心空了,神空了,魂空了,只剩一具躯壳留在这世上苟延残喘,直到胡文举的到来。
“嗨!美女!”他脸上还是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虽然我很想见你,但是实在不想以心理医生的身份见你。”
我对他,居然还可以扯出一抹淡淡的微笑,真是神奇。
“哦,”他夸张地低呼,“我真的受宠若惊。你母亲告诉我,你除了发呆,没有任何表情,看来我对你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
我缓缓开口,竟觉得对语言都有些生疏,“我只是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
他微笑了,走过来坐到我床头,语重心长地道:“知道吗?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当你习惯了由一个人掌控你的生活和情绪,就会渐渐遗忘如何自己处理空白时间。所以,当这种掌控消失时,你就变成了一个无根的游魂。”
“你在暗示什么?”
“唉!”他叹道,“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个病人,怎么总是一眼就能看穿医生的意图?”我不语,只是看着他。他摊了摊手道:“我暗示什么你心里明白,有个人要我转告你一句话。”
我报头道:“我不想听。”
他扳过我的下巴,“面对事实,不再逃避,是心理治疗的第一步。他叫我告诉你:他真的爱你,所以放你自由。”
我浑身一颤,脸色在他古铜色手指的映衬下更显苍白。
他继续道:“你本来已经一脚踏进鬼门关了,是他的话激励了你。他说:‘只要你醒来,我就放你自由;如果你走了,我会追你到地府。’他哭了,那一刻,我真正见识到一个男人被迫放开他心爱的女人的痛苦。我们俩一向看彼此不顺眼,但是现在,我敬佩他。他在不懂爱的时候的确可恶,但是懂得了之后,他能够做到‘爱她就放她自由’。说实话,我也未必有这种魄力。”
我再次别过脸去,幽幽地道:“我好不容易脱离了他的魔掌,你不要再引我入深渊。”
“唉!”他再叹,“我觉得咱们两个,你更像医生,因为我的情绪总是被你牵动。天籁,”他再次抬起我的下巴,深情地看着我,“我可不可以吻你?”
我直觉地打掉他的手,气愤地道:“胡文举,你是我的心理医生,怎么能对我提这种要求?”
他哀怨地道:“我是你的心理医生,也是一个爱慕你的男人,我说过,如果哪一天你跟曲凌风彻底了断了,请给我一个机会。”
“不。”我摇头,“我再也不想碰触感情。”
“为什么?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还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胡文举,你实在是个不称职的心理医生。”
他摇头浅笑,“我是最好的,至少目前国内公认我是最好的。天籁,不要逃避,想想你遇到他之前的日子,没有目标,没有生机,没有动力,没有希望,你自己不也说,怀疑会发呆到死?遇到他之后呢?恨也好、爱也好,愤怒也好,伤心也好,你有了情绪,你真正是个活生生的人。如果不打算回头,那么就彻底遗忘,重新开始。我不是一定要劝你回到他身边,也不是一定要你接受我,我只是要你积极地面对今后的人生。”
我看着他澄澈明亮的眼睛,默默摇头,破碎地道:“不要逼我,就算外伤,也需要愈合的时间,对不对?”
他点头道:“那好,我给你时间,但是你要答应我,给我成效,不然我的名声就要砸在你手上了。”
我笑了,“砸了倒好,省得你那么自以为是。”
“啊——恶毒,果然最毒妇人心!”我们一起笑。
此后,他每天都到家里来,美其名曰做心理治疗,实际就是跟我打屁,但不可否认,这种轻松的朋友式的聊天使我惭渐走出了整日发呆恍惚的状态。就像他说的,他对我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他斯文俊朗,幽默风趣,温柔体贴,跟他在一起,没有压力,没有恐惧,没有大喜大悲,有的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