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郭守云走进休息室的时候,陈氏叔侄俩正双双抱着脑袋在那长吁短叹的愁呢,对于他们来说,远东这片地方尽管充满了商机,可惜它终归是老毛子的地盘。“倒爷”们说起来都很能赚钱,在国内一提谁是做中俄贸易的,人们先想到地就是他们那鼓鼓的钱包。可在这鼓鼓钱包后面藏着多少辛酸,那就不是什么人都能体会到的了。从八六年中苏关系正常化,到九五、九六年俄罗斯经济好转,其间整整十年,也不知有多少中国人揣着全部家当与那一脑门子向往财的心思,不远万里的踏入远东。他们中有的人的确了财,而且是暴富地横财。可说句实话,真正能把钱从老毛子手里赚走,还平平安安回到国内,绝对是少数中少数,而更多的人不是倾家荡产了,就是赔个血本无归,当然,在远东横尸街头,甚至是尸骨无存的也不在少数。=
郭守云这个人。怎么说呢,他固然可以称作无恶不做了,而且在态度上,他也始终与国内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可是这份距离仅仅存在于集团同政府之间,“官”字一沾,那就浑身都是是非,有些事说都说不清楚,所以他不得不小心了再小心,谨慎了再谨慎。而与此相对的。则是除开政府之外的普通人了,在这方面,郭守云的姿态历来放得很低,就像眼前这对叔侄,他的态度就是“大家都不容易,乡里乡亲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如果仅从这一点上,谁能说这个姓郭地家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
“陈先生,我们先生来了,”看到陈氏叔侄没有注意到踏进休息室的郭守云,一位手里抱着红酒酒瓶的侍应俯下身。凑到陈纪财的耳边提醒道。
“啊!”这陈纪财就是前次将两件羽绒服披到郭守云身上的那个中年人,他听到侍应的提醒之后,从沙上霍然起身,两只满布血丝的眼睛一阵张望,而后直勾勾的盯在笑容可掬的郭守云身上,那两片布满龟裂地嘴唇哆嗦了半天,却啥也没说出来。
“呵呵。大叔。没想到咱们上次在边检站那一别,今天竟然还有见面的机会。”看到陈纪财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郭守云倒也并不在意,他随手脱下西装外套,扔给旁边的司机,而后径直走到中年大叔的面前,一边伸出手去,一边笑道,“我可还记得呢,两件羽绒服两张大团结。不瞒你说,那可是我第一次凭自己的力气挣来的二十块。”
说到这,郭守云的眼前又浮现出那晚地情景。说来可怜,像他这种整日里与人钩心斗角的人,平素能够回味的记忆本就不多,也许就是那么不经意间出现的一个片段,都能让他在回忆地时候产生某种自内心的温馨。
“郭总!”郭守云那份回忆的温馨还没体会完呢,伸出去的手便被对面的陈纪财一把握住了,紧接着,这位身高五尺、面带沧桑的中年汉子,就那么推金山、倒玉柱的咕咚一声,跪在了地上。=
“郭总,您地帮帮我,看在咱们有一面之缘地情分上,这次您无论如何也要帮我一把,您的救命啊,救救我家地小三子”跪在郭守云的面前,陈纪财哭声喊道。
老实说,中年大叔这一个突如其来的举动,不仅把郭守云吓了一跳,就连那两个站在门口的保镖都出了一身冷汗,他们把手都伸到怀里去了,看那架势,这下一步就要出枪了。其实也难怪保镖们会有这么大反应,这一方面陈纪财的动作太过突然,另一方面呢,他那一口地道的哈尔滨腔俄语,实在是俄罗斯人听不明白、中国人听着糊涂。他拽着郭守云的一只手,跪在地上又哭又喊的整了这么一出,谁知道他要干什么啊。
“大叔,你这是整啥啊,起来,咱有话起来好好说,”琢磨了半天,才把对方说的一番话整明白了,郭守云伸手将陈纪财从地上拉起来,笑道,“你看,我这不是人都来了嘛,你有事直接说,能帮上忙的地方,我绝对没二话。”
郭守云这话是用汉语说的,他可真有点怵头跟眼前这位大叔说俄语了,那家伙整跟猜谜似的,太费劲。
“郭总,俺知道您是个大忙人,而且跟俺们也扯不上什么关系,如果不是没的选择了,俺说啥也不会来求您的,”陈纪财显然也知道自己的俄语不怎么地道,他转口用汉语说道,“可是这次。这次俺们是真的没活路可走了,所以”
“我知道,我知道,”郭守云心头苦笑,他心说:这大叔是骂我呢还是夸我呢?
“来,咱们先坐下,”拉着满脸鼻涕不是鼻涕。眼泪不是眼泪地陈纪财坐下,郭守云给他递上一支烟,同时说道,“大叔,你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这事说清楚了,俺才能知道帮不帮的上忙不是?”
这番话说完,郭守云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给坐在对面、一直都没吭气的陈兴树。
“是。是这么个理,”陈纪财的生意虽然没有郭守云做得那么大,但他毕竟也是一个在生意场上混过的人了,因此社交场合的基本礼节他还是很注重的。当郭守云将烟递过来地时候,他已经把兜里那个一次性火机拿出来了,而后先给郭守云点上,直到他嘴里喷出第一口烟气之后,才定定神,开口说道,“郭总。是这么回事”
说起来,这陈家在中俄边境上跑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像波拉尼诺夫所说的,他们一家人是从去年六月份的时候,开始在哈巴罗夫斯克与抚远之间做服装生意的。一开始的时候呢,也就是做些小本的生意,来来回回也就是六七个纤维袋的服装。可是这样的生意做了一个月,陈纪财便尝到甜头了。这年头俄罗斯人什么都缺,国内十几块钱、几十块钱地衣服倒腾过去,那一转手就是上百的差价,几千块钱的本钱。跑上一趟回来就能翻上几番。面对如此丰厚的利润,陈纪财的心思活泛了,他开始加大投入,而且带上自己的三个儿子,一块走这条线。
怎么说呢,这年头在中俄边境上跑的商人,可以说没有一个人身上是干净的。为了能够多赚上一点。陈纪财在过去一段时间里,也同边检站上中俄两边的边检疏通了关系。在这种情况下。他走货的数量是越来越大,利润也越来越丰厚。小一年下来,陈家也有了五六百万地家底。
这人不怕过穷日子,就怕穷日子过久了又骤然间来个一夜暴富,如果是心态好,而且性格沉稳的人还好说,就怕赶上那种手上钱一多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活宝”,而万分不幸的是,陈纪财的三儿子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主。
自从家底变得丰厚了,这小子就开始不着调了,他倒是也没有什么别的到毛病,就是好一口——色。这年头国内还没有那么开放,各方面查的也严,什么洗浴中心啊、洗头房、按摩店啊之类东西都还没有呢,所以陈老三这好色的小子,就把流莺遍地地俄罗斯当成了人间天堂。如今俄罗斯的姑娘都便宜,在哈巴罗夫斯克的大街上,随处都可以挂到年轻貌美的小姑娘,而她们开出地价码也低得很,有些甚至是管吃管住就能给人当情妇的,还有的一杯黑啤就能拿到过夜权。
陈家老三在这片人间天堂里真是过得如鱼得水、乐不思蜀,他在哈巴罗夫斯克市郊租了两处房子,养了四个情妇,每次过来做生意的时候,他都要在自己的销金窟里乐呵个四五天。就这样,一来二去的,也不知道他这个款爷被谁给盯上了,就在四天前,陈老三在他租住的一套房子里出了事,他包养地两个俄罗斯情妇被人奸杀了不说,他自己也失踪了。随后不久,陈纪财便收到了一封勒索信,其中大概地意思,就是让他拿两百万美元赎人,如果没钱,那就等着收尸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