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民间传言今日便是天上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
而桓洲一名唤镇子崖的小地方,有两位新人就在今日大婚。
这座小镇有一座铁矿,镇中百姓世代以打铁铸器为生。镇子崖高家守着一座火窑,因其选铁眼光精湛,冶炼技艺非凡,所以在一众打铁家族中脱颖而出。高家尤擅铸刀枪剑戟,无论是先前中州皇朝还是景阳王朝,都曾将此地选为军中武器供应处。
也因为这一层关系,所以高家不断蚕食吞并着镇子崖的冶铁势力。所以许多冶铁家族无奈放弃家业,选择进入火窑谋生。虽然高家产业愈发壮大,但是有一桩艰辛秘闻却始终萦绕在高家家主高满盈的心头,此桩秘闻也是笼罩在整个镇子崖的阴影。
那便是十几年前高家派去铁矿下的十几位工匠遭遇塌方被活生生掩埋,高家举全族之力营救亦是回天乏术。
“老爷,今日是贞儿大婚的日子,为何你看起来却是愁眉不展啊?”高满盈的夫人刘氏替他换好深色襟服,疑声朝她问道,“莫不是不舍将要嫁出去的姑娘?”
高满盈从万千思绪中抽身,搪塞解释道:“这可让你说中了,正是如此啊!”
高贞乃高家独女,是高满盈和夫人刘氏的掌上明珠,自小便是在蜜罐中长大。而与她成婚之人名唤吴闲仁,却是个穷小子,他父亲便是在那场矿难中去世,母亲则因为悲伤过度整日郁郁寡欢,其父亲身亡三年后也撒手人寰。这样说起来,吴闲仁也算是个无父无母的可怜之人。
这年头,为子女择另一半讲究门当户对,不过在高家这里,倒是没那么多规矩。高满盈想得开也看得开,只要是自己女儿喜欢,便是一穷二白又如何?更何况,吴闲仁不是没有手艺,其选铁冶铁的手艺不比其父亲差多少,高满盈曾断言再给其一些时日,他必能一跃至其父之上,成为镇子崖当仁不让的第一铸铁师。
“爹爹!娘亲!”高满盈和夫人刘氏正端坐在高堂之上时,高贞身穿大红嫁衣,神情雀跃着来到两人跟前,“女儿今日好看吗?”
高满盈仔仔细细打量着自己这个乖巧的女儿,其脸上神色愈发欢喜动容,他望着刘氏道:“这些年只顾着打铁,今日发现我们女儿早已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啊。”
刘氏笑吟吟的点点头,也是欣慰说道:“都说女大十八变,我们贞儿是越变越好看了,眉宇间像我,但性子,像你。”
说着刘氏从座椅上起身,缓缓来到高贞跟前将她的双手妥帖放在自己手里:“贞儿啊,虽说贤仁是咱们高家的上门女婿,但是娘可要交代你,成婚之后便不可耍你的大小姐脾气,夫妻之间定要齐心共力,如此方可举案齐眉。”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娘,你都说多少遍了,女儿这耳朵都要听出茧了。”高贞嘟起嘴,她转头望了眼院中,继而口中疑声说道,“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到?”
正顾自猜思着,堂中三人忽见一家中下人慌张跑来,他气喘吁吁朝三人说道:“家主!夫人!小姐!不。。。。。。不好。。。。。。不好了!”
“怎么了?”高贞面色一紧,率先朝那下人开口问道。
那小人吞了口口水,结结巴巴说道:“吴。。。。。。吴闲。。。。。。吴闲仁逃婚了!”
作为高满盈最为看重的铸铁师,吴闲仁在高家已是待了长达数年,其与高贞暗生情愫之事高满盈看在眼里也并未阻止,反而对其较之前更加器重。所以这吴闲仁逃婚,是任何人都未曾想到的。
“带我去吴家!”
未等高满盈反应过来,高贞却是已经指示那小人带她去吴闲仁的住处了。
“老爷!这。。。。。。这可如何是好啊!”刘氏一时乱了分寸,她看着高满盈急声问道,“按理说贤仁生性温和,平日里对你我态度也极为尊敬,对贞儿自然也是极为上心,怎么今日大婚之日他。。。。。。他却逃了?”
高满盈扶须思索,他似是想起什么,口中喃喃道:“莫非他知晓了当年之事?”
待高贞来到吴闲仁的那座小房子,一脚踢开落灰的破旧木门,进入房中却并未瞧见吴闲仁的身影。吴闲仁的房子虽小且破败,但被他打理的很规整。房中的石缸中尚盛满清水,木瓢就静静的漂浮在水面之上。坐上去咯吱作响的床榻上整齐的摆放着大红婚服,以及那属于新郎官的头饰。
高贞眸子一冷,垂在身侧的两个粉拳不自觉握起。与吴闲仁大婚之日落荒而逃相比,此刻她身穿大红婚服嫁他心切倒像是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
“小姐。”带她来的那位高家下人出现在高贞身后朝她恭声喊道,见高贞转身,他双手递上一封书信,“这是在吴闲仁房中发现的。”
高贞一把拿过那封书信,瞧着信封上“高贞亲启”四字的迥劲笔锋当即断定是吴闲仁书写的无疑。
“高贞,见字如面。原谅我在你我大婚之日不告而别,若要当真论起缘故,乃是我不知该以何种心境面对你,面对你的父亲。十几年前那桩矿难。。。。。。”
读完那封信,高贞这才知晓,原是吴闲仁知晓了当年矿难真相。她一脸的不可置信,瘫坐在床榻上,手中满是字迹的信纸掉落在地。
“原是这样。。。。。。原是这样。。。。。。原来你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这个。。。。。。可怜我被你利用了还对你满心欢喜,一心倾慕于你。。。。。。”
高贞返回高家时,见大门门楣上尚挂着大红喜字灯笼,她自嘲一笑,而后便拿着自吴闲仁房中寻到的那柄长剑将灯笼尽数斩落。这还不算,她又来到院中将腾空而起的红绫也统统斩断。做完这一切,她才肯罢休。
此时高满盈和刘氏齐齐迎了上来,两人皆是一脸关切和不解的看着高贞。就在高满盈欲向其开口询问为何吴闲仁会逃婚之时,高贞竟是缓缓举起那柄长剑指向高满盈。
此举引得刘氏甚是胆寒,她赶忙用力将那柄长剑按下,朝高贞问道:“贞儿啊!你这是何意啊!”
哪知高贞却是直直盯着高满盈冷声说道:“我从不曾想过,我一直仰慕的父亲竟犯下过如此罪过!”
刘氏越听越疑惑,她看一眼高满盈又看一眼高贞,继续追问:“贞儿,你在说什么?什么罪过?乖,你听娘的,你先把剑放下。”
“那场你口中的矿难不是意外,乃是你故意为止,是与不是?”
看着高贞那面目甚是严肃,高满盈心中了悟,与其之前所猜思并无二般,想来吴闲仁逃婚乃是知晓了当年矿难真相。哪怕他已极力隐瞒,哪怕他已是在日后竭尽所能的为那桩罪过恕罪,却还是被最不该知晓的人尽数知晓。
高满盈叹了口气,他出声朝高贞说道:“贞儿啊,你听为父解释,为父当年也是迫不得已啊。”
见高满盈松口,且并未有向她继续隐瞒的打算。高贞缓缓放下手中长剑,但神情依旧是冰冷:“你说。”
高满盈仰头望天,脸上尽是悔恨与懊恼,片刻后他苦涩一笑,缓缓开口:“十几年前,我们高家接手了为景阳王朝铸造一种新型武器的任务,这种武器对铁料和铸铁师的要求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