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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第2页)

女人霎时间两颊嫣红,轻唤:“卫燎……”

男人的轻笑和女人的低笑,混合一处,荒谬却又奇异搭配。此时苏西正闲来无事摆弄三月的发圈,三月顺势低下头,没人瞧见她的面色越渐的白。

她今天是将耳畔的碎发挑起拢在脑后,用珍珠蝴蝶结发圈绑上。发圈是米白纱下面垂着仿珍珠,三厘米直径的极大一颗,苏西仿佛觉得十分有趣,伸手撩拔。

三月最近将头发剪短了些,齐胸长,但现年韩国碎发仍旧流行,她理发时又走神,师傅三刀两刀,便削的支离破碎,回神时已经无可挽救。

如今在苏西指下,纷纷扬扬,细碎的发卷曲如千万条飞扬的灵蛇,撩起又软趴趴无骨一般落回后背。

苏西收手时,突地极亮的光刺得眼一晕,就清楚瞧见三月耳上的钻石耳钉。她嗤地一笑,就势附在三月耳边,呢呢哝哝说了一句:“跟你一比,她们耳朵上的边角碎料也好意思戴出来!”

若不想让人听见,就要小声些;若要人听到则要大声些,而苏西的声音偏偏就那样巧的不大不小。

三月手肘拄在桌上,忍俊不禁,笑得前仰后合。仿佛真的在印证乐天的话,江湖滚过的人,洗不净的风尘骨。

乐天那边刚在背后说了三月,顿时心虚的问:“你们俩疯什么?还有你们两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只是没人理他,三月一手把玩耳垂上的钻石,懒懒地笑望着他。苏西在笑,眼反常的明亮,仿佛喝进去的不是状元红,而是烧刀子。

紧挨在卫燎另一侧的女人与苏西相视而笑,笑意甚为矜持,却在卫燎一饮而尽时,她优雅地端着酒壶斟满。眉语,目情,说不尽的温柔体贴,仿佛她才是卫燎地正牌女友,但不论谁都不会觉得不可思议。这是一种潜规则,即便今时今日,卫燎有妻有子,怕仍旧能有人摆出这种,似足蛛精盘丝,肉眼不见的声与形的诱惑姿态。

三月忍不住轻笑转头,不期然,卫燎地眼拨开了手中La Flor de Cano的淡淡烟雾,很平静地望着她。 似觉得热,解开黑色衬衫的扣子,细细红绳露出来,隐约可见上面拴的圆环戒指——金银圆环套叠,很老的样式又带了那么长的时间,金和银贴身厮磨的皆已乌黑。

然而恰恰这乌黑,击的三月目眩神晕。她慢慢地下头,呼吸满满的是La Flor de Cano的味道,这是卫燎走进“柳浪闻莺”的第一支烟。香甜的雾渐渐弥漫,犹如绳索缭绕,紧紧系住三月。恍惚间迷离了心思,想起过去,初中时考进重点班,不是不花气力的,然而因为没有过人的家世和关系,终究被分到俄语班级。教俄语的老师刚留学归国,是个凶悍却又细致的女人,为了提起他们的兴趣,在第一堂课说了一个动人的故事——俄罗斯有种传说:新郎无名指上的金戒指,象征太阳;新娘戴银戒指,象征着月亮。

后来……后来什么时候呢?三月努力去想……只记起一些似是而非的绿与红,绿的是彩灯飞旋的松树,红的是圣诞老人的棉衣。white christmas的歌声在耳边太过于欢快的回响,花团锦簇之下他拆开金银圆环,将银色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锃亮的银胜过钻石千万倍的璀璨,几乎不亚于快乐。

她安静无声的接过,仰起头,双手钩住他的脖子,唇齿相接之前,辗转唤着……十六……

可是,那时他们又有谁知道,金银叠加一处,会把彼此氧化乌黑?

三月闭上眼睛。

再睁眼时,已经站在江南餐馆的门口,手挎在褚颖川的臂弯里。他把她覆盖在前额的几缕头发向后撩开,问:“怎么了?”

江南餐馆的门口也讲究极了,嵌大理石的台阶,簇簇花篮里插着茉莉花。可天色十分暗沉,两盏红纱的华灯,灯罩上贴着金灿灿的龙,张牙舞爪,盘旋投影在地上,如同是撕开的伤口。

三月缓缓仰头,她自“柳浪闻莺”里出来,唇角就带着一抹笑,仿佛被刻印。褚颖川的手抚摸她光洁无瑕的脸颊,食指抚过她的耳垂,徐徐向下摩索,插进她已经仰的弯曲的颈项里。 她的吻也顺势投过来,奇异的绵软,温润,连着笑也传在他的唇角。

三月说:“我大概醉了……”

乐天送走客商,回头看见他们,不得已 “咳咳”两声,掩饰尴尬似的随手指向远处广场的石塔,对借故耽搁的女人们说:“瞧,老太爷题的字好像重新装裱过?”

远处中心广场临在江边,三月望过去,一片灯火通明晃得她眨了眨眼睛,花了一段时间才看清楚那是一片时有时无的细碎闪光。 两层楼高的青石塔上“风调雨顺”的四个浮雕大字,如今被细小的彩灯包曼妙包裹,张灯结彩,不伦不类的不夜风情。

据说这里年年随着长江一起洪讯,直到省中任父母官的褚家老太爷,在江塔上题字,自此后真的就风调雨顺。

乐天看美人们听的聚精会神,便指手画脚,说的更加来劲:“看见那西北塔角的一点不一样没?文革时候,这个塔被撤到南山公墓,搬运时从山上一路滚下去,磕掉了一个角。后来老太爷一平反,立马就被搬回原位,为了掩饰磕掉的一角,特地去美国请回流亡的考古博士修补……”

陡地,三月觉得揽在肩膀上的手紧了紧。

皱着眉的卫燎插口说:“乐天,你喝多了!”

声音里留有一些嘶哑。

一语刚了,跟在褚颖川身边的随从满头大汗的跑过来,对乐天说:“乐少,我们不大会弄那辆车。”

“一群废物!”

对乐天的怒骂,明明西服笔挺的人,此刻垂手恭立,嗫嚅着不敢应声。

乐天只得将车钥匙转身递给褚颖川:“给你,老太爷给你送来辆车,本来想来个惊喜。但他们都不会弄,还得你自己去。”

褚颖川默不做声,片刻后眼里射出的光,照亮整张面孔,倨傲地说:“故弄玄虚。”

嘴唇的笑容愈现愈深,手在三月的后背抚了抚,步下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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