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之后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斯内普看了一眼正冒着烟雾的坩埚,是有着粘稠质感的透明颜色,一如既往的完美。斯内普没有跟米蒂诺说话,径自站到台前微微调整火势为下一步药材的投入做准备,而米蒂诺也正一言不发的挽起袖子一丝不苟的在工作台前比对着药方切割药材。
卢修斯曾经说过观看斯内普制作魔药是一种享受,就像是观看一个狂热的艺术家肆意挥洒打造着作品,斯内普听了极为不屑,但见了米蒂诺的刀法,他以为这才称得上是顶级的艺术。
米蒂诺手指修长有力,握着匕首更是骨节分明,他一手刚拢过药材另一手便已经手起刀落,动作简单流畅,刀锋却已纷飞到让人眼花缭乱。匕首刃厚形大,不适于处理药材,远远不比专门打造的银刀小巧灵活。但那柄墨黑笨拙的匕首在米蒂诺手中却乖顺的有如延伸出的生命,怎样上下舞动翻飞,都安静的像一出默剧,没有刀刃切割之声,更没有碰撞砧板之声,却在它所过之处只余得一片薄厚相当整齐划一的切片,光线穿透,薄如蝉翼,给人一种即便是轻轻触碰一下也会酥碎成粉的错觉。
屡屡见到米蒂诺的刀法,斯内普熟悉后渐渐也了然他这样出神入化的纯熟刀法是如何练得、又是为何练得。
虽然没有辩驳卢修斯的话,但斯内普当然知道米蒂诺并不单纯,他只是纯粹,纯粹到了残酷的地步。早在米蒂诺一脸漠然的说着杀死了洛哈特教授,斯内普第一次愕然他观念的扭曲,即便曾经是怀疑过他与杀戮有关,但当他真的那样轻描淡写的说着如何亲手勒死了自己协助了一年的教授,心里怪异的难受感觉就难以抹消。
几年的相处,一直觉得米蒂诺纯粹的像是幼童,却险些忘记了幼童也有着天真的残忍。曾试图跟米蒂诺好好谈论,结果却只发现了他对生命到底漠然到了何种态度,他甚至认为人的命,跟坩埚中熬煮的魔药材料没什么分别,不想死的只要比别人更强就好。
米蒂诺说的也包括他自己的生命。
斯内普还记得当时米蒂诺理所当然的论调,眸底满是认真,瞬时觉得后背一阵发冷,甚至有一种米蒂诺刀下切割的不是药材而是一条条活人的错觉。
然后又是有些隐隐的心疼。
在斯内普眼里,米蒂诺一直都是个纯粹、坦然、好奇心旺盛、听话,却偶尔会任性的有着小孩子心性的人物。
就是这样灵透的米蒂诺,却把自己也放在食物链中的一环,不是一般人类那样把自己画到了顶端,而是弱肉强食中的一环,淡漠着生死。
会拼命求生,但生命对他来说却不过尔尔。
斯内普无法想象有着人类情感的人究竟在怎样的环境中才会像米蒂诺这样,如兽一般生存,身体力行着大自然最根本的法则。
但斯内普明白自己一点儿都不喜欢米蒂诺这样想法,米蒂诺还是那个清透的米蒂诺,他不该这样活着。
接过米蒂诺递来的原料,斯内普投入坩埚谨慎的搅拌着,这是最后一步了,剩下的只要等着药材在熬煮中慢慢反应就行了。
米蒂诺百无聊赖的用匕首在废弃的原料上雕刻着玩,而斯内普则在出神的盯着坩埚下的火光回想着卢修斯的质疑。
早上会那样不顾忌其他就向米蒂诺许下诺言,其实是因为见到了米蒂诺张扬邪肆的样子,才蓦然了悟,自己的态度究竟让他有多么不安。
因为米蒂诺太通透、太固执,才自作主张的想让他不要趟进这摊浑水,反而是伤到了他。
斯内普反思着,轻叹一口气,发现原来卢修斯说的并没有错,自己这样的选择其实不正是在逃避着么?在知道了米蒂诺的率直其实就一直在逃避着。虽然表面上也许看不出来,但其实自己跟米蒂诺的相处,自己的所有大概都是乱作一团的。
当斯内普发现自己曾经渴望却早已放弃不去肖想的东西被突然人双手捧在了面前,在微微混杂了欣喜的惊讶感动之后,反而不知所措起来。
我配拥有吗?
该如何处置?
曾经那样坚定不移走向前方的道路忽然闯进个人来,无法推开,不容拒绝,然后也就那样一点点的变得理所当然起来;曾经以为坚决会容不下他人的内心硬是被那个毫不自知的笨蛋敲出了缝了来,放不下,割不掉,烙印一般深深的印了进来。
于是忽然惶然起来,该要怎么办?
之后便不自觉的逃避起来,不是不信米蒂诺,而是不信自己,自己也不配。
明明知道那个冰晶一样纯粹美好的人值得更好的,而不是该被像自己这种邪恶、丑陋、刻薄,只会带来危险的老男人沾染。但他那份纯粹的依恋维护却偏偏美好让人无法抽身,沉溺到几乎想要落泪……
尚还分不清那究竟是友情、爱情还是亲情,就已经那样被一点点的沉淀包裹起来,溶进了骨血脊髓,撕不下,分不出,斩不断。
既然做不到主动放手,那么就让既定的死亡为他带来自由吧,何况自己本就该是要偿命的。
——而且私心里也本是希望不管米蒂诺他是不是在帮黑魔王,都不要跟凤凰社和自己这个两面不讨好的角色再有更多牵扯,这样,无论战争的结果是哪方获胜,身份不明的他都能有立足之处。
却不曾想这回反而是自己的逃避更伤到了他。
本是一心想为了米蒂诺好,却反而忘记了他到底需要什么。那样一个不在乎天地、不在乎律法、不在乎生命的米蒂诺,他到底想要什么,难道自己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虽然不敢置信,但米蒂诺想要的,直到他希望放手之前,都给他又如何?
而且其实不是早就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