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突然传来一声突兀至极的琵琶惊弦声,一直隐隐约约传来的歌女歌声同时没了声息,严衡和严峰的面色同时一变,严衡起身拎起了江舍,对着南玉说道:“明月楼找来了,接下来的事,严峰会和你商量,你们二人一起走。表弟,你跟我走。”说完便和江舍一同离开,严峰搂住南玉,向相反方向略去。
四人迅速散去。
明月楼的人找到这间庭院时,最先看见的是一位姑娘。这个姑娘骨肉匀停,眉目如画,裸露在外的肌肤披了一层月光,她抱着琵琶轻轻一笑,便令人联想起活色生香这个词。
世间哪位男人舍得杀这样一位美人?
于是他们便停顿了一瞬。
一瞬之后,再无声息。
只有赤裸的玉足从鲜血上走过,走得极优雅,也极娇媚,便如观音踏水而行,步步生莲,摇曳生姿。这一幕映在两双临死前睁大的眼睛里,成为了他们最后看到的景象,永远地停留在了他们眼中。一只金色的燕子纹在这女人的肩后,在月光下被照耀得纤毫毕现。
严峰抱着南玉拐入暗巷,他走得很稳,也很快,南玉靠在他的胸膛上,听他低声嘱咐自己一会记得紧跟在他的身边。南玉答应了后,严峰笑了笑,没有再继续啰嗦。他之前为阻止南玉陪他一同涉险,先是嘱咐江舍拖住南玉,再是阻止严衡出言劝说,如今南玉执意要参与进来,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他反而一句话也不劝南玉,笑容里也都是安抚意味。南玉看见这个笑容,却只觉得更难受。
世上哪有如此多的巧合?
江舍好友是青楼楚馆的常客,而金陵最出名的销金窟,是严峰南玉初见的画舫,也是九娘所在的地方。
这江湖上盯住明月楼的,岂止八方衙一支势力?只是八方衙最显眼罢了。
严峰难道没有怀疑过我接近他的目的?难道没有对我起过疑心?
不,他一定怀疑过,考虑过,他只是不在乎罢了。
严峰想对谁好,从来不会瞻前顾后,也无需瞻前顾后。这个男人天性里就写着帮扶弱小,七年前是这样,七年后仍是这样,他不当大侠,谁当大侠?
严峰带着南玉去了河边,一艘小船等在这里,漕帮的人一人在岸边望风,一人坐在船头。望风那人看见了严峰,立马迎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问了句:“严三爷?”
南玉记忆极好,这人一出声,他便认出是之前严峰带他去拜见漕帮时见过的张三张磊落。
严峰应下:“是我。”
“这位小兄弟是?”
“我之前带你见过的,南玉。”
“算了,事情紧急,二位先上船吧,我哥撑船,二位放心。”
南玉已被严峰放到地上站好,此时感觉严峰握着他的手紧了紧,便知道接下来便是入瓮的情节了。他用力回握了一下严峰,示意不用为自己担心。三人上了船,严峰就松开了手,张磊落在严峰对面坐下,开始向严峰交流现在的情报。
“明月楼至少出动了五十位守楼人,三百名普通手下,这些人散入金陵城如泥鳅入海,即使是我漕帮也没法掌握他们全部行踪,只能给出个大概数目。这个数,只有少,没有多。我们已经派人探过,城内的出水口都被布了网,城墙附近也有人守着,帮主的意思是你先在我帮帮众家中躲藏一段时日,待明月楼守备松懈了再出城。”
严峰抱着刀道:“有劳张兄弟,替我谢谢潘帮主。”
张磊落看向南玉,问道:“不知这位小兄弟……?”
严峰道:“南弟只是无辜被卷进来,我们说几句话,他便该走了。”
张磊落多看了几眼严峰神色,不知想了些什么,尴尬地点了点头,走出了船篷,去他哥身边坐下。
严峰道:“此次是我连累你,对不起,南弟。一会到了繁华地方,你便下船离去吧,无需陪我身陷险境。”手指却在南玉掌心写了个蛊字。
南玉道:“不,我不要离开你。”他声音凄凄切切,表情却冷静淡漠,伸手去拽严峰衣襟,一只只有拇指粗细的细鳞黑蛇缠在他的左臂上,从衣袖下探出个尖尖的三角头来。他一边跟严峰说些痴男怨男的胡话,一边干净利落地扒下严峰衣襟,逼迫严峰露出一片赤裸胸膛。他倾身上前挡住,在严峰心脏处用匕首极快划了一道,又将虫香抹在伤口上。那只小蛇猛地探出身咬住心口,严峰感觉心口一痛,仿佛有什么东西钻了进去,而后蛇头软软地垂了下去。南玉拽住蛇头,把仍然缠在自己手臂上的半截蛇身扯下来,丢到了江水里,发出一声轻响。
张磊落听见了响动,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只看见两个衣衫不整重叠在一起的人影,臊地他赶忙又把头转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