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午课做完之后,香豆已经伏在自己膝盖上睡着了。
我不禁微微好笑,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正想出去溜达一圈,却被香豆唤住:“姑娘要去哪里?!”我料想是开门时冷风灌进来惊醒了她,正想转身说话,这小宫女揉着惺忪睡眼看了大沙漏一眼,惊叫道,“哎呀!迟了迟了!——柳夫人吩咐申时二刻要去群芳殿的!”
不会吧?我斜眼瞄了沙漏一眼,那沙子已然快要浸到酉初的刻度了。
迟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等我更衣梳头之后……想想柳青青那张紧绷着的脸,我脊背上一阵恶寒,立即将大门关了起来,果断地对惊慌中的香豆说道:“别着急。去把床铺好。等下我就躺在床上,你去告诉柳姑姑,说我吃饭之后小憩了片刻,到时点你唤我起床,我昏沉沉的怎么也起不来。让柳姑姑请个大夫来看看。”
香豆吃惊地望着我,下意识地点点头,又突然道:“可是……叫大夫来看,不就露馅儿了么?”
“不会露馅儿。我在家经常装病。”才怪。依我的身份,犯得着装病么?我已经将用玉环束成马尾的长发披散开来,顺手将刚才饮过的瓷盏中的剩余的一点凉水倒进了屋角的痰盂里,一边消除证据,一边对香豆说道:“记得不许和人说我喝凉水的事,否则把你牵扯进去……香摇还被关着呢。知道厉害?”
香豆不迭地点头,看着我往寝室里走,又突然醒悟了什么,跟着我往寝室里跑。
我蹬了鞋子爬上床,香豆连忙打开床箱将放在里面的锦被抱了出来,我已经把衣裳都扯得差不多了,香豆抖开锦被替我盖在身上,看着我的脸,样子似乎下了一跳:“姑娘,您是不是真的病了?脸怎么这么白?”
不光白,等下我还脖子发硬呢。装个病还不简单?我将头发撸散披在丝褥绣枕上,叮嘱道:“没事,装的。你别忙着走,把我的衣服鞋子都收拾整齐,不要让人看出破绽来。之后,照我说的话去回柳姑姑,别怕慌,我突然生病,你慌也是该当的。”
听我这么说了,香豆反而镇定了下来,听我的吩咐将我脱下来的衣服一一抖开,挂在床脚倚着小侧屏的楠木衣架上。又回来将我的绣鞋放在脚踏边上。我朝她笑了笑,说:“别担心,御医官也看不出来。不管柳姑姑怎么问,你就坚持我除了吃今天的午饭,别的什么都没吃……对了,今天午饭我只吃了两箸竹荪,那时候看起来就有点没胃口,不舒服的样子了,如果问及饮食就这样回答,知道么?”
香豆点了点头,朝我笑了笑,只是有些勉强,转身噔噔噔跑了出去。
我用手抹了抹脸转身朝着墙面睡着,催动内力稍微控制住脉相,很快就将在被子里捂出来的汗都蒸干了。
没多久,外边就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香豆是带着两个人回来的,一个步履稍微沉重一些,呼吸也带着经年操劳的浑浊,应该是被请来的女医官,另外一个……我揣测不是柳青青就是哪个大宫女吧?香豆的脚步声我是听得出来的。香豆在我床边轻声唤道:“姑娘,姑娘醒醒……”
我没打算装成病糊涂的程度,听见呼唤就转过身来,睁开迷蒙的眼,看了看,又马上无力地闭上了,并没有力气说话的样子。果然猜得不错,香豆身边是个女医官打扮的中年妇人,再往后站着的则是大宫女紫柔。——看来,这个紫柔很得柳青青信任。
紫柔在后边轻声道:“香豆,将姑娘手扶出来。梅医官,烦劳您给看看。”
香豆温热的手将我的手从锦被里拖了出来,那位梅医官取出脉枕,清瘦有力的指尖搭了上来。真讨厌!我腹诽一声,脸上仍是苍白一片,眉头微微蹙着。听脉之后,梅医官低声问道:“姑娘可是怕冷?”
我闭着眼睛磨蹭了很久,方才无力地点了点头。
梅医官又问道:“可曾发热?”
我当然不会自己说不曾,半晌才努力睁眼看了看她,又困惑地闭上了。
香豆在一旁摇头道:“不,不曾的。”
梅医官再问道:“姑娘可有头身疼痛之证?”
我虚弱地眨了眨眼睛,表示有。
“哪里疼?涨疼么?”
“可曾出汗?”
“口渴么?
……
一连串问题下来问得我头晕眼花,从寒热出汗一直问到宿疾行经,最后还问了中午的菜色,幸好我幼时也被姑姑逼着读过灵枢素问黄帝内经伤寒论,否则,就我这从来不生病的笨蛋还真的招架不住。
一番问诊下来,梅医官被我的各种虚实症状和脉相骗住了,将紫柔请出了门外,轻声说道:“应是风寒。不是特别严重,我写好方子,你带回去让柳夫人看一看,若没有不妥便送药局来,吩咐药童熬了送过来。——请柳夫人宽心,不是疫病,也不会是心病。”最后那一句话说得尤其地轻,我也费了不少力才听清楚。
香豆还在紧紧张张地等着外边的消息,我将被子一拉,蒙住脑袋。